第一六五章 下驷、中驷、上驷
提到古墓，龙和杨过不由得同时一怔。
那里是两人相识、相依为命的地方。如果没有在幽冷古墓中的恬静生活，龙和杨过不会生出深厚的情意，更不会将对方视作生命中最重要、最珍贵的人。
杨过突然出掌，掌风熄灭了烛火，屋中霎时黑暗了起来。
杨过道：“龙儿，这像不像古墓的石室？”透过黑暗，看着龙的朦胧面庞，接着道：“那个时候，我不喜欢你，也不讨厌你，只想着好不容易有了容身之所，得时刻讨好你，而且当时我也不懂啊，我哪儿想得到世上竟然有断情绝爱的功夫，但我觉得你好看，虽然心里怨你，可还是忍不住想跟你亲近。”
夜能视物是古墓送给两人最好的礼物。
这份礼物让龙和杨过可以不顾白日和黑夜的变化，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对方。或许，这份能力的出现就已经暗示着，龙和杨过的感情在此方世界中只能在暗中滋生、茁壮，开出无尽黑暗里最美却不许旁人知晓的珍奇花卉，远离光明，远离尘俗。
龙同样透过黑暗看着杨过，接着问道：“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杨过歪了歪头，想了半晌，摇头道：“那我说不好，感情这回事儿好像也说不清楚吧。我只知道，等我好像明白喜欢你的时候，就直接在花丛里脱你衣服，抱着你啃了。”说着，脸上涌上一片红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中怦然：“我当时的胆子是真大啊！”
龙道：“原来是这样。”拨开杨过作乱的双脚，抬起腿来。
杨过眼疾手快，伸手捞住龙的脚，搭在自己的腿上，笑道：“我帮你！”拿过旁边的布巾为龙擦脚。
龙单手支颐，看着杨过，笑道：“过儿，你真好！”
杨过不抬头，说道：“我只对你好，要是换了别人的，我才不伺候。”将龙的脚趾头一根根擦干净，笑道：“好啦。”
龙收回双脚，曲腿坐在床边，问道：“过儿，要不要我帮你？”
杨过摇头，自己胡乱擦了两下，笑道：“在咱们家，我干活，你歇着。”踢踏上鞋子，将水泼到外头，然后匆匆跳上床，对龙道：“今天没擦身子，咱们穿着衣服睡吧。”身子一倒，脑袋不偏不倚砸在枕头上，然后手臂一拽，将龙拽倒在身边，将人搂在怀里。
龙道：“我的毛病是大了些，以后得改改。”
杨过道：“不用，不用，以前呢，你纵着我，以后呢，我纵着你，咱们谁也不亏。龙儿，我困了，先睡了。”
龙轻轻“恩”了一声，靠着杨过的胸口合眼睡去。
次日清晨，二人又随郭靖上了城头。
只听郭靖道：“你们看，蒙古大军元气恢复，这两日内恐怕要进攻了。”
龙和杨过顺着郭靖手指方向望去，果见一个个蒙古包连成一片，一改先前被火烧的破乱样子，曾被老顽童盗来送给郭靖的当礼物的帅纛迎风鼓荡，好似地下的蒙军一样，勇猛无匹，威风凛凛。
杨过见蒙军规整，气势汹汹，不禁心生忧虑，问道：“郭伯伯，若是鞑子大举来攻，凭现在的兵力顶得住吗？”
郭靖笑道：“顶得住如何？顶不住如何？过儿，如今昏君当道，国不可靠，咱们守城为的大宋百姓，大丈夫顶天立地，无愧于心，不过八个字罢了。”
杨过心念一动，接口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郭靖闻言大喜，赞道：“说得好。正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听到杨过如此明白事理，深感欣慰，宽大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杨过的肩头，笑道：“过儿，你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觉悟，实属难得，难得。”
杨过笑道：“郭伯伯过赞了，这八个字，龙儿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就教过我了。”简略将龙当年如何教训横冲直撞的蒙古军，如何在平日里教自己大道理说给郭靖听。
郭靖闻言，心中感激龙对杨过的悉心教导，就要开口向龙道谢，话还未出口，只听龙道：“郭大侠，过儿，咱们中计了。”
杨过和郭靖都吃了一惊，不知龙从何说起。
龙道：“你们看，蒙军之中有绿衣人。”
郭靖道：“绿衣人？”
杨过仔细看了看，说道：“郭伯伯，你看，龙儿看的没错，蒙军中确实有绿衣人。”
郭靖问道：“绿衣人怎了？”随即想到周伯通、武三通所述绝情谷中人打扮，可不就是绿衣吗，脱口道：“蒙军与绝情谷勾结了！”
龙道：“或许是这样吧。能想出带刀渔网阵那等阴毒的法子擒拿老顽童，那谷主多半不是个品德良善的人物，他身处世外，没有家国之念，相助蒙古不是不可能。”
杨过心思灵敏，略一思索，明了前前后后，说道：“看来，师父他们非但拿不到解药，反而可能会陷在谷里了。先前蒙古鞑子不敢轻易攻城，便是忌惮城中的高手。如今为了去绝情谷讨解药，少了老顽童和师父，同时失去了朱大哥和渔隐大哥两个强助，三大宗师只剩下我爸爸和洪老帮主，咱们
双方的高手实力虽然还有差，但若强敌压境，这点子差距就算不得什么了，我爸爸和洪老帮主也没法子将所有人都护得周全。”
郭靖听杨过提“师父”二字，反应了一阵子才想到是黄药师，自家的岳父，暗自失笑，定了定神，沉声道：“先别急，岳父大人和周大哥武功高强，二人联手世间少有人能敌，不见得出事，不过，听周大哥讲，那带刀渔网阵十分厉害，若是蒙军学了法子，用来围攻咱们，到时候真的大大不妙了。”
能被周伯通称为“麻烦”的带刀渔网阵若是罩在了一般武人身上，唯有被擒拿一个结果，哪有反抗之力呢。
龙道：“我看蒙古就算今日不攻城，明日也要动手了，过儿，你跟郭大侠先看着，我回府中与郭夫人商议，不管其他的，至少先把两个孩子安置妥当，免得为敌所掳，成了后顾之忧。”说罢，转身从城楼飞出，直奔宅院。
城头官兵见白衣公子飘出，无不惊诧，暗道：“神仙下凡了。”
郭靖见龙轻功高妙，功力远胜武林大会之时，不禁喝彩，叫了声“好。”扭脸对杨过道：“过儿，龙公子的轻功可称天下第一了。”
杨过笑道：“是啊，我听爸爸说，龙儿只要再过个几年，没意外的话，内功修为就可至臻境了。”望着飘飞远去的背影，目露痴迷，暗道：“龙儿的轻功真妙，我得十几年后才能赶得上了。”
郭靖吃惊，道：“臻境！我和你郭伯母也才步入臻境不过十年而已，龙公子今年才二十出头，怎么可能？”
杨过心道：“我们的寒玉床有一年顶十年之功，龙儿自幼在寒玉床上练功，若非有我作乱耽搁，恐怕现已到臻境了。”然而，寒玉床乃师门至宝，不便向外人透露，因此杨过只微微一笑，不作答。
郭靖憨直，想什么问什么，此时见杨过隐瞒，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问了师门之秘，霎时觉得不妥，摆摆手不问了，转身面向蒙古大营方向，暗自思量对策。
杨过亦收敛心神，不再痴缠儿女情长，神色凝重，同郭靖一起面向蒙军，胸中热血汹涌，立志守护襄阳。
龙赶到府中之后，将一番猜想说与黄蓉。
黄蓉微微沉吟，随后立即吩咐郭芙、程英召集府中高手到书房商议。
只听黄蓉道：“绝情谷距襄阳约三千里地，如今，我爹爹他们还在赶去的路上，返回是不可能的了。金轮国师等蒙古高手定要趁此机会，在攻城之际杀进城中与我等硬拼，不求取胜，但求两败俱伤。蒙古兵强马壮，勇猛非凡，大宋兵将薄弱，在没有武林高手相助的情况下，唯有被压着打，情势不妙啊。”
洪七公道：“蓉儿，不用多说别的，随你安排人手就是了。”
其余众人皆是这个意思。
黄蓉笑道：“好，那我就直说了，不管如何，城门最为重要，决不能让蒙古兵将闯入，所以不管来敌如何打，咱们先齐聚城门，联合兵将御敌，最好就此将鞑子挡在外头。”
郭芙担心母亲产后体虚，恐怕无力抗敌，有担心两个弟妹，于是插嘴道：“妈，你怎么去城墙啊，弟弟、妹妹怎么办？”
黄蓉道：“芙儿别急，你妈妈我知道现在自己没用，不去城门给你们添乱，我寻了隐秘之所，带着孩子好好藏着就是了。”
郭芙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因为在一众长辈面前失礼而脸红，凑到了6无双和程英身边。
黄蓉笑道：“姑娘关心弟妹安危，不知道孰轻孰重，让大家伙儿笑话了。”
郭靖守城辛劳，为国为民，侠义之慨令人敬佩，众人自然要保他妻儿平安，皆言无妨。
黄蓉接着道：“既然如此，我先把我自己安排妥当，我爹爹不在，傻姑容易闯祸，得让她跟着我，还有芙儿，我这个女儿武功低末，也就不去添乱，守着妈妈就是了。”顿了顿，续道：“接下来就是安排人手对付金轮国师等一众高手。我是这样想的，靖哥哥绝不能离开城门，但以他一人之力，联合兵将也是不能将鞑子拦下的。”看向洪七公，说道：“师父，劳您带领鲁帮主和众丐帮弟子帮助靖哥哥一心一意牢守城门。”
洪七公和鲁有脚没有异议。
洪七公笑道：“正好，我跟我的傻徒弟一起甩开膀子，痛痛快快使出降龙十八掌，别说鞑子攀云梯，就是攀天梯，也教他们上不来。”
降龙十八掌力道刚猛，依照洪七公和郭靖的功力，以一敌百不在话下，最适合守城防兵了。
黄蓉转身走向龙和欧阳锋，说道：“金轮国师武功高强，在我等之上，欧阳先生出手对付最为合适，不过欧阳先生是西域人，掺和宋蒙之争本就不妥，黄蓉我不能替您拿主意，不知您意下如何？”
欧阳锋道：“我听我们家天仙的，看他怎么安排。”看向龙。
黄蓉笑了笑，也看向龙。
只听龙道：“郭夫人，斩草除根，得让金轮等人有来无回，免得留下后患。”
黄蓉心道：“龙公子果真语出惊人，够
狠的。不过话说得在理，能清理干净了最好。”先压下自己的打算，问道：“不知龙公子有何高见。”
龙淡然道：“金轮国师武功强，他的弟子霍都、达尔巴也不弱，更有尼摩星、尹克西、潇湘子、麻光佐等一众高手。除了尼摩星之外，我和过儿与他们都碰过，知道对方武功深浅。”
郝大通曾在霍都手下受过重伤。除了崔志芳之外，孙不二、甄志丙、赵志敬和陈清和在英雄大会之时曾被金轮国师和达尔巴联手擒拿。此番来襄阳相助守城，六道在城外又被金轮国师师徒三人抓去当了人质。因此，全真六名道士听了这师徒三人名号皆面露苦涩，大觉脸上无光。
黄蓉曾在英雄大会见识过霍都和达尔巴与龙和杨过对打，对二人武功有一定的认识，却不知尼摩星等人如何，于是道：“请龙公子详细说说。”
龙道：“霍都、达尔巴不必讲了，英雄大会时都见过。咱们在座的之中，若论单打独斗，唯有我师父、七公、黄帮主、我还有过儿能保证赢下。”
黄蓉叹道：“可惜朱师兄不在，否则此番可报当年暗算之愁。”
龙点了点头，接着道：“麻光佐是个浑人，空有一把子力气，不足为惧。尼摩星、尹克西、潇湘子号称‘蒙古三杰’，武功均在霍都之上。”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只听6无双道：“师叔，你没开玩笑吧，这还怎么打？”
龙道：“无双，此事怎能玩笑。若他们真的打来，你记得，时刻与你表姐在一起，千万别散开，不管碰上哪一个，你二人联手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6无双紧紧搂着程英，笑道：“谨遵师叔教诲，我一定不跟我表姐分开。”
程英拍了拍6无双的胳膊，无奈道：“无双，大敌当前，不得无礼。”
6无双吐了吐舌头，笑着不说话。
黄蓉心道：“屋里剩下了一堆不能打的，也是时运不济。”眉头微皱，说道：“打仗不是打擂，不讲究单对单，大家一起上就是。”
龙道：“郭夫人说的不错，单对单是斗不过的，唯有联手，但咱们能联手难道对方就不能联手吗？人家一个能抵得上咱们两个。人家两个、三个的话，不是我高看对手，咱们这头估计人不够。”
黄蓉苦笑，点头道：“是啊，既要守城又要打架，咱们人手真是不够。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啊，若我爹爹，老顽童，朱师兄、渔隐师兄都在的话，正好都够了。”转而振奋精神，笑道：“事已至此，愁也没用，龙公子，你方才所说斩草除根的法子怎么用？”
龙道：“郭夫人，过儿曾跟我讲过，英雄大会之时，您用过田忌赛马之策，今日马匹虽多，但道理是一样的。”
黄蓉眼睛一转，霎时清明，嫣然一笑，说道：“龙公子聪慧。”
欧阳锋学问渊博，也知道田忌赛马，喃喃道：“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既驰三辈毕，而田忌一不胜而再胜，卒得王千金。”想了想，问道：“孩子，谁当上驷，谁当中驷，谁当下驷。”
龙笑道：“宝马良驹自然非您莫属，您可是决胜千里之马呀。”
洪七公走到欧阳锋身边，笑道：“老蛤蟆，听听你徒儿的话，平时不夸你，要夸就夸大的，你转眼从地上的蛤蟆变成汗血宝马啦。”哈哈大笑。
众人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算是苦中作乐。
欧阳锋笑道：“孩子，说吧，让我怎么耍。”
龙道：“做您最拿手的事情，配合下驷、中驷、上驷，从低到高，挨个宰，挨个杀，战决。”
欧阳锋“啊”了一声，皱眉问道：“怎么又出了上驷了？”
黄蓉笑道：“欧阳先生，您是汗血宝马，自然是上驷中的上驷，岂能与一般良马一个水准。”
欧阳锋摆手道：“算了，我不问了，你们安排吧，有些听不懂了。”
龙道：“郭夫人，您讲给大家伙儿听吧，我的辈分太低，有些话说出来不合适，不好做主。”
郭夫人笑道：“龙公子过谦了，如今兵临城下，生死存亡，脸面什么的无所谓了，那就由我来讲。先说蒙古一方，金轮国师乃是上驷，蒙古三杰是中驷，霍都、达尔巴是下驷。麻光佐谁都能收拾，就不算他了。”
郝大通顾不得颜面，说道：“郭夫人，按现在的安排，咱们这头连人家的下驷都打不过，上去就是个死啊。”
6无双和程英点头，自认下驷。
黄蓉笑道：“郝道长别急，先听我讲。田忌赛马拼输赢，咱们可是拼命，自然不能照搬照用，得将顺序换换。咱们这头，欧阳先生是上上驷，龙公子和过儿联手是上驷，郝道长、孙道长是中驷，甄道长、赵道长、崔道长、陈道长、无双、程英都是下驷。”顿了顿，接着道：“咱们要斩草除根，斩尽杀绝，所以除了赛马之策，还得再配合一个‘拖’字诀。”等众人反应一会儿，正要接着解说，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竟是杨过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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