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七章 大战之前
大战前夕的夜，寂静、幽深，哪怕城中的烛火、灯笼、火把全部通明都不能掩盖夜幕浓重的黑。
就像所有人的心情一样，期待着黎明快些来撕破黑暗苍穹，又希望黎明慢些来，不要打破虚假的、短暂的平静、安宁。
霍都走后，众人四处查探，确定周围没有潜伏的敌人后，才安排黄蓉带着一双儿女，携着郭芙、傻姑藏匿到安全之所。杨过未免豹子在城中混战中有伤，特意将它与黄蓉等人安排在一处。虽然豹子已经驯良，但毕竟是野兽，撕咬、扑杀的本性并未泯灭，也能多加一道保险。
妥当之后，已经是半夜了，距离敌人来袭，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了。
龙和杨过回到屋中，不明烛火，在黑漆漆的屋中面对面静坐。
不知道过了多久，竟是龙先忍不住，开口道：“过儿，你在想什么？”
杨过轻轻叹了口气，凑到龙的身边，说道：“没什么，有些紧张。”
龙道：“大敌当前，感到紧张也应该。”
杨过点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龙开口，只听他说道：“过儿，不用管我，也不用管师父，你想做什么就大胆、放心地做。你很年轻，正在血气方刚的年纪，敢打、敢拼，有理想，有抱负，想要争出属于自己的荣耀，有所作为。你有侠义之心，有为国为民之心，这是好的，对的，不该因为私情束缚了手脚，束缚了心智。你长大了，是顶天立地好男儿，大丈夫了，凡事都要自己做决定，有得就会有舍，自己选好要走的路，勇敢地迈出步子，不必彷徨，我和师父甘愿跟在你的身后，绝无怨言。”
杨过感动，凝视着龙的双眸，说道：“龙儿，我何德何能，值得得到你和爸爸的这般关心、怜爱，我真是太幸福了。”
龙道：“你心肠好，懂大义，这一点上，我和师父远远不如你。”轻轻抚摸杨过的脸，接着道：“过儿，我白白挂着天仙的名头，心里头却永远不可能装下苍生黎民，只能装下我想装下的人，而在这些为数不多的人中，也只有一个你最重要，我只愿护着你，哪怕我的武功高出同侪数倍，我也不想管别人的死活，我能对你讲能力越大，责任越重的道理，而自己却万万做不到。”
杨过微微一笑，握着龙的手亲了亲，说道：“龙儿，我是不是很贪婪，既想要侠名又想要美人。可是，我心里还知道，我若要侠名，就得藏着你，决不能让人知道你我的关系，相反的，我若要你，我就不能在一直在世间行走，必须找一处世外桃源与你隐居。”
龙道：“这很正常啊，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想的，谁不想江山美人都握在手里呢。”
杨过沉吟片刻，重重点头。
近些日子来，杨过随着郭靖守城，看着强敌压境，看着奋勇不屈的兵将们，确实感慨良多。有的时候，杨过想，我要成为郭伯伯一样的人，做顶天立地，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好男儿。而有的时候，尤其当杨过看到搂着小妾只知道谄媚讨好，遇事便逃的吕文焕的时候，他想，昏君无道，佞臣横行，我何必抛头颅、洒热血给一帮庸碌、无能之人，如果真的丧了命，岂不是白白浪费自己的青春年华，大好未来！
就这样，杨过时而义勇，热血盈胸，时而愤慨，愤世嫉俗，反反复复，思量不断，却总是思量不清。
龙时刻都在关注杨过，从杨过的表情看，就可以探知杨过内心的想法。杨过本性桀骜，却因为成长，愈加成熟、稳重，就像是一块儿被打磨的玉石一样，品性在逐步的提升，到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君子了。
而君子该走向那
条路，得由君子自己决定。
又过了一阵子，杨过突然道：“龙儿，我想亲亲你。”将自己的嘴凑上了龙的嘴，努力地亲吻。
这一吻很长，是杨过迄今为止第一次撒开了胆子与龙唇舌纠缠。
结束之后，不但杨过气喘吁吁，连龙的气息也有些乱了。
龙不介意杨过与自己亲近，却不明白为何杨过突然如此激烈施为，于是问道：“过儿，为什么这样？”
杨过伸出舌头，舌尖划过上唇，笑道：“做决定啊。”
龙不禁失笑，说道：“你这方式还真别致，若是我不在你旁边，你去亲谁？”
杨过笑道：“那我只能亲我自己了。”说着在自己的手背上亲了一下，叹道：“可惜啊，没你的味道好。”转而兴奋道：“龙儿，刚才我找着窍门了，你再让我亲一下，这一回肯定比方才的时间长。”
龙轻轻推开杨过，说道：“过儿，功夫不是用在这上头的，《九阴真经》深奥，闭气法门不能随便用，小心一不留神，咱们俩一块儿走火，当即重伤丧命了，那可丢人。”
杨过失望道：“好吧，那咱们以后慢慢练。”
龙道：“过儿，别说笑啦，你决定什么了？”
杨过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龙儿，你靠着这儿。”不等龙问，伸臂将龙揽在怀中，续道：“我决定好了，我要侠名，但不要一辈子的侠名，只要襄阳守城这一回，尝尝滋味就够了，在我心里，还是你最重要，跟你一起过日子，平平淡淡的，才是最好。前些日子，你不是说过吗？大宋气数已尽，就这样了，在这个当口，我逞什么英雄，自顾自好啦。”
龙问道：“你甘心吗？”
杨过道：“为什么不甘心？小爷马上就二十了，过了年之后，就能跟你入洞房了，别的才不管。”
龙笑道：“无耻！”
杨过道：“才不是无耻，这叫实在。”
龙道：“好吧，我说不过你，今日紧迫，你也不能思虑周全，以后慢慢想吧，到时候给我个结果就成，你要为国御敌也好，深谷隐居也罢，我都跟着，好不好？”
杨过“嘿”“嘿”一笑，问道：“龙儿，你怎知我在耍花腔，不过我跟你保证，就差一点点了，我就差一点点就想透了，一层窗户纸的事儿。”
龙道：“恩，我信你，好啦，闭眼休息一会儿，凝神静思，咱们等会儿该去打架了。”
杨过摇头，苦恼道：“龙儿，我刚才没骗你，我真有些紧张，还是睁着眼等吧，总比冷不丁儿被吓醒好。”
龙向窗外望了望，见窗户纸已经泛白，说道：“好吧，咱们去城头，慢慢等着，边等边休息，也好心中有数。”说罢，从杨过怀中起来，掏出金丝手套给杨过戴上，把金铃软索塞进杨过的胸口。
杨过急道：“龙儿，金丝手套还是留给你吧，这么好看的一双手，要是伤了，那多可惜。”
龙态度坚决，冷冷道：“听话。”
杨过皱了皱鼻子，“哦”了一声，不敢反驳。
龙道：“怎样破解带刀渔网阵，我昨天已经告诉过你了，过儿，你多加小心。”
杨过道：“有没有带刀渔网阵还是另说，龙儿，咱们还是要先盯着大和尚，你一个人用玉女素心剑法，虽然得心应手胜过两人，剑上的力道却失了很多，我怕你拦不下那几个破轮子。”
龙道：“怕什么，要是打不过，我就跟他斗轻功，他总是追不上我的，多兜他几个圈子，怎么也能把你跟师父等来了。”
杨过叹道：“龙儿，你就老老实实听我说吧，让我安心，别太要强了，我的武功跟你差了老远，爸爸说我得在寒玉床上最少练五年才能赶得上你。你一个人什么都扛了，显得我多没用。”
龙道：“好，我听你的，过儿，你可得好好保护我。”
杨过笑道：“这才对嘛。”重重锤了锤胸口，昂挺胸，说道：“就算天塌了，也有你男人，我，给你扛。”
龙道：“臭小子，回头在收拾你。”起身走到桌边，拿了剑。
杨过赶忙起身，也抓了剑，将龙的手一牵，推门出去。
时值初秋，晨风寒凉。
杨过感慨道：“咱们算是好的了，有内功护体，身上的衣料都是上乘的，城头兵将得穿着铁甲，肯定冻死了。”
龙道：“安宁总是不易得的。”
杨过深深透了口气，说道：“是啊，安宁不易得啊。龙儿，你冷吗？”
龙摇头。
杨过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旁人，笑嘻嘻道：“龙儿，这个时候你该说冷，然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搂着你了。我再问一遍，龙儿，你冷吗？”
龙看着杨过，浅浅一笑，说道：“过儿，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杨过笑道：“还能想什么，想你呗，龙儿，快说，快说。”
龙无奈，只好道：“过儿，我冷。”
杨过装模作样，说道：“龙儿，你冷啦，那可不好，来，我抱着你，这样就不冷了。”刚把手臂搭在龙的肩头，还没往怀里带，忽而身侧刮过一阵劲风。
两人定睛一瞧，是欧阳锋到了。
欧阳锋“啧”“啧”两声，对杨过道：“儿子，要点儿脸，啊，外头呢，要打仗啦。”
杨过笑眯眯，手臂微微用力，将龙揽住，笑道：“爸爸，早啊。”
欧阳锋摆摆手，嘟囔道：“得，没脸看，你俩悠着点儿，我先去找个地方藏起来，别误事儿！”一阵风般，又消失了。
杨过笑道：“我觉得爸爸都比我严肃。”
龙道：“那当然了，今日若是一切顺利，西毒就不是个坏名头了，以后你就可以肆无忌惮说自己是西毒欧阳锋的儿子，我也能肆无忌惮地说自己是西毒欧阳锋的徒儿，寻仇的人怕要少了一大半。师父怎能不严肃对待。”
杨过心中感动，正色道：“咱们也得当回事儿。”与龙一起疾步向城楼奔去。
两人到时，郭靖已在城头了。
郭靖听脚步声，扭头看到杨过和龙并肩而来，笑道：“过儿，龙公子，你们来啦。”
杨过道：“郭伯伯，我们睡不着，干脆来这儿守着，免得出意外。”
郭靖点头，面露赞许，招招手让两人走近身边，指着不远处规整严明、蓄势待的蒙军，说道：“你们看。”
杨过和龙见兵强马壮，气势汹汹的蒙军，不禁手握冷汗。
郭靖脸色凝重，说道：“别怕，咱们尽力就是。”
杨过笑道：“郭伯伯，你这话说错了。”
郭靖奇道：“哪儿说错了？”
杨过朗声道：“不是尽力，是必胜！”
郭靖一怔，哈哈大笑，赞道：“好，过儿，说的不错，必胜，必胜！”
不一会儿后，所有人齐聚城头。
又过一时三刻，朝阳初升之时，蒙军潮水般冲了过来，喊杀连天，守城之战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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