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只见眼前的女子身着一身灰色劲装，斜背着同色的挎包，干净利落。那一头如墨的长发也如她的打扮一般简洁，只用灰色的发带扎了一个高马尾。整个人灰扑扑的，看上去毫不起眼，毫无特色。

　　若硬要说出一个特色，那便是来人脸上覆着一张素雅面具，遮掩了半边面容。

　　“你是何人？”说书先生问道。

　　“凌飞霜。”女子回道，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跟我走。”

　　说书先生一脸戒备：“我并非逍遥仙，为何要跟你走？”

　　凌飞霜不回话，直接从挎包内翻出一张画像，抖开，举到逍遥仙面前道：“一模一样。”

　　逍遥仙只瞄一眼就震惊了：这是哪位天才画师所画的？这画的还是人吗？！确定不是动物吗？！

　　只见画上之人脑袋像獐子那样又小又尖，眼睛像老鼠眼一样又小又圆，两只贼眼仿若斗鸡眼一般，分散两边，鼻子完全看不到，若不是逍遥仙眼神好，都差一点看不出来那犹如米粒一般的小墨点就是鼻子！鼻子下面是一条看似随手勾勒的线条，微微上扬，想来便是嘴巴了。整体看来，恍若一只鼠首人身的怪物穿上衣服，不伦不类，加上相貌丑陋，神情狡猾，使人看了就不由得心生厌恶。

　　逍遥仙忍着自戳双目的冲动，仔仔细细地将画像看了个遍，勉强笑道：“虽说鄙人是男子，不爱照镜，但是鄙人也知道自己是何模样。这画上之人与鄙人可是差得十万八千里啊。还望姑娘再仔细辨认一番，切莫认错人了。”

　　凌飞霜见逍遥仙虽不承认，但是态度温和，谈吐举止也不像是会作奸犯科之人，反倒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哥。心里暗忖，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当下收回画像，看了看画像又看看眼前的逍遥仙，认真比对了一番后，无视一旁正努力展示自己气质和相貌以洗脱嫌疑的逍遥仙，万分肯定道：“没错。就是你。一模一样。”

　　逍遥仙闻言，宛如被雷劈了一般，僵直了身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一……一模……一样？”

　　原来，自己竟是生得这般丑陋？

　　原来，以往夸赞自己好相貌的那些人，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违心奉承的吗？

　　逍遥仙独自沉浸在自己原来是丑男的认知中无法自拔，只听到耳边有人道：“走吧。”便浑浑噩噩跟着眼前的一抹灰色往外走去。

　　行至酒楼门口，清风拂面，逍遥仙打了一激灵，清醒了过来。

　　不信！无论如何自己也不信！无论怎样自己都不信自己会跟画上之人一模一样！那相貌之丑陋，那气质之猥琐，连自己都恨不得揪出画像上的人狠狠打一顿！

　　逍遥仙停下脚步，随手拦下一女子，急切地问道：“姑娘，你觉得鄙人相貌如何？”

　　被拦住的姑娘刚要怒斥对方是登徒子，却见对方仪表堂堂，气质不俗。虽说行为唐突，言语更是略显粗俗，颇为自恋，但是配上这一副好相貌却是让人觉得此人风流蒨蒨，颇为豪爽，更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公子自然是一表人才，气宇轩扬。”姑娘羞红了脸，娇滴滴道。

　　逍遥仙听到这一回答，心里轻松了几分，又快步行至不远处一卖猪肉的小摊贩身边，凑上前问道：“这位猪肉小哥，你觉得鄙人长得如何？”

　　猪肉贩近日正为情所困，喜欢的姑娘喜欢上了邻村白脸秀才，嫌弃猪肉贩长得不够俊秀，拒绝了猪肉贩的提亲。

　　猪肉贩心中憋了一股闷气，埋头剁着猪骨头，将一把杀猪刀使得出神入化，闻言抬眼一瞧，呵，又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白脸！

　　当下火冒三丈，将杀猪刀往案板上一剁，破口大骂道：“娘的，又是一个小白脸！长得比老子好看了不起了啊？信不信老子一刀剁了你，滚！”

　　逍遥仙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虽然不知这猪肉贩为何生气，但是却抓住了猪肉贩话中重点，自己长得比猪肉贩好看！

　　他细细打量了一下猪肉贩，这猪肉贩相貌虽说有点粗犷，生得是虎背熊腰，但是一身的肌肉，看上去是孔武有力，十分阳刚。

　　猪肉贩不差，那自己不是更好？！

　　逍遥仙确认了自己的相貌，重拾了信心，心中十分高兴，不由得当街仰天大笑。

　　凌飞霜冷眼看着街上叉腰大笑的逍遥仙，不知道此人在发什么疯，别是疯病发作了吧？

　　真是可怜，年纪轻轻就患了病。凌飞霜手抚着面具，脚却不着痕迹往旁边挪了挪，远离了逍遥仙几步。

　　待逍遥仙笑够后，她才上前，说道：“走吧。”

　　逍遥仙一愣，怎么把这大麻烦给忘记了！

　　逍遥仙心中盘算着逃跑路线，面上却表现得十分顺从，不等凌飞霜开口就自觉走到凌飞霜前头，一边走一边嘟囔：“走吧，走吧。既然你要我跟你走，那我便……”

　　话音未落，就见逍遥仙足尖点地，竟是突然急退，一跃几丈之外！

　　他轻勾起唇角，有些得意，一般人要逃跑皆是往前，自己偏偏反着来！往前跑，对方武功好的话，一愣神便可直接运功追上。突然往后跑，对方除了愣住片刻之外，还需转身后再运功，虽然转身这一动作只是不到一秒的时间，但是这一点点时间却可以让自己逃得更远。高手过招，有时候需要的便是这一点点时间，这一点毫不起眼的时间便是胜负的关键！

　　逍遥仙不敢松懈，运气直奔至城外十里才停下，转头看着身后的金陵城门——早已变成一个小黑点隐约可见，也不见那一抹灰色身影，这才放下心来，稍稍喘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沿着官道漫无目的地走着，恍若在自己花园闲逛一般。

　　只是这愉快的心情还没保持多久就看到前方树荫下，赫然出现坐着一灰色身影！

　　“你怎么等到现在才来。”凌飞霜见逍遥仙缓步走来，站起身，往前走两步，看到树荫外的大太阳又退了回树荫下，一边啃着手中的馒头一边道，“我都等你好久了。”

　　“你……”逍遥仙手指微颤，指着凌飞霜，说不出话“你……”你为什么会在我前头？

　　“嗯？”凌飞霜疑惑地看着逍遥仙，见他指着自己手中的馒头，恍然大悟：“你也想要？”

　　她手中的馒头咬在嘴上，腾出手来，一手撑开挎包的口子，一手伸近灰扑扑的挎包中，低头拿出馒头，递给逍遥仙，“喏……接着。”

　　好机会！逍遥仙眸光一闪，欺身上前，化拳为掌，直劈向凌飞霜！

　　凌飞霜抬头便见逍遥仙一脸狰狞，来势汹汹，，微微一愣，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反而打人？难道又发病了？

　　她脚尖轻轻一点，竟然凭空消失不见。逍遥仙一惊，突感身后有细微动静，猛地转身，出手攻向来人，凌飞霜出招抵挡，两人同时出招，都快如闪电！

　　几招过后，凌飞霜仍是认认真真地啃着馒头，另一手却是拿着一个雪白的馒头抵在逍遥仙的眉心处。

　　逍遥仙满眼震惊。

　　自己败了！

　　第一次败给别人！

　　对方还是个女子！

　　凌飞霜见逍遥仙一脸惨白，心中大惊，这人该不是病情加深了吧？不知道威胁恐吓对疯子有效果吗？姑且试试。

　　“你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所以别吓我？不行，不行，这样不是泄了自己怕疯子的底吗？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在舌尖处拐个弯，“别想逃走。”

　　“我知道！”逍遥仙毫无形象地瘫倒草地上，没好气地应道。自己使出全力都没在她的手上撑过十招，摆明了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方想捏死自己就跟摁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自己又怎么能逃得掉呢？

　　此时此刻，逍遥仙终于放弃了挣扎。

　　“那……你还要吃馒头吗？”凌飞霜看着手中完好的馒头有一丝犹豫，自己吃的话……想到这馒头刚刚抵在逍遥仙的额头上……好像有点吃不下去……扔掉又可惜。

　　“吃！怎么不吃！”逍遥仙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夺过凌飞霜手中的馒头，泄愤似的狠咬了几口。还未咽下，就看到馒头上有一道不易觉察地黑色线条。

　　凌飞霜见状，忙解释道：“这馒头不小心碰到了画像……你若嫌脏可以将馒头皮剥了。”

　　“呕……”

　　逍遥仙想起那画像便食欲全无，只觉得一阵反胃。思绪乱飘中又记起凌飞霜不久前说过自己与画上那半兽人一模一样，更气的是自己还打不过她！不由得在心里暗骂，这凌飞霜不仅貌似无盐还审美奇葩，美丑都分不清，着实是个怪胎。

　　不过又转念一想，这人生来就丑，听闻杀手都是独来独往的，身边没啥朋友，可能也没办法接触到什么特别美好的事物，所以没有正确的审美观倒也能理解。人丑！还没朋友！这般想想还是挺可怜的。

　　逍遥仙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凌飞霜。不巧凌飞霜刚好也看过来，心里暗忖着：“这人的疯病好像稳定下来了？想来刚刚是受了某些刺激才发病的罢？自己与他同行之时可千万别刺激到他！年纪轻轻就如此神志不清，真是可怜！”

　　两人在视线相交之时，友好一笑，皆化身为神医，为对方诊断出连本人都不知道的病症，并挖出那所剩无几的同情心，暗下决定，要好好对待对方。

　　一个同情怜悯，一个有心包容，两人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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