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韩晓从沙发上坐直了，若无其事地说道：“做什么好吃的呢？”许放敛了敛目光，淡淡道：“冷面。”

　　韩晓微微笑道：“哦，太好了，我还真是饿了。”许放浅浅地瞥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在炎炎夏日里，冷面确实是不错的选择。韩晓笑着拿开毛巾被，穿上拖鞋，坐到餐桌前，眼巴巴地等着许放为她做的美味。

　　酸、甜、辣、咸四种味道混一起通过咽喉、食管，顺顺溜溜地到达胃里，很是美妙，她似乎忘记了之前各种的烦。许放见她吃的很是酣畅，心里的气倒真消了几分，声音也平静了些许：“慢点吃，不够我再给你煮。”韩晓像个贪吃的孩子，撇嘴一笑，点了点头。

　　许放心里的不快似又去了几分，他凝视着埋头猛吃的韩晓，嘴角扯出一个温和的笑来，这是他盼望已久的场景，他们就像平常的夫妻一样，在忙忙碌碌的某个傍晚，他精心为她做一顿晚餐，两个人边吃边聊着家常琐事，那该是多幸福啊！

　　不见他动筷子，韩晓抬了头，望着他，笑道：“你放心吃吧，我吃不了那么多。”许放淡淡一笑，低了头也吃了起来，心里泛出了几分甜。

　　她一边吃一边不禁问道：“从那里学了这么好的手艺？”许放默了会，嘴边含着笑说：“家里的阿姨。”顿了顿，又补充道：“算是我的继母。”韩晓微惊，抬眼望着他，许放淡淡笑道：“别这样看着我，她进门很晚，我小时候没被虐过！”她心里一松，脸上又露出方才愉悦的神情来。

　　“不过她与我父亲却有一段很长很长的爱情故事，你要不要听？”许放心情甚好，暂时也找不出别的话题，想着聊聊父辈的故事也无妨。韩晓笑着点了点头，心想真是无巧不成书，自己最近在写网文，卡文卡的有点厉害，听一听上一代人的故事，说不定能从中受到启发，欢快道：“愿闻其详！”

　　许放放下手中的筷子，往后倚了倚，缓缓道：“她原本是我父亲在北大荒插队时认识的一个本地姑娘，是一位朝鲜族姑娘，算不上漂亮，但父亲却被深深吸引了，两个年轻人，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在那白雪皑皑的荒野中擦出了炙热的爱情火花。父亲以为自己会一直留在那里，留在她的身边，可殊不知一位高干的女儿早就对他情愫暗生，所以当返城的浪潮来临时，他与高干的女儿同时得到了返城的机会，开始他是拒绝的，可突然有天晚上，他心仪的姑娘说她已不再爱父亲，已暗自与别的男子苟合。”

　　“她是不想拖累伯父。”韩晓插了句嘴，心中默默，只有爱极了，才会如此的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一心只为爱人着想，面对自己深爱的人，说出那样决绝地话来，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那将是蚀骨之痛，当年自己被逼无奈对着林仁肇说：“林仁肇，你听清楚了，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所有的一切都只因为你有钱，是个富二代，可以解决我的困难，可现在困难没有了，你也就没用了。”说完那段话时，她只觉自己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字字戳心，痛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而林仁肇则整个人傻掉了，不敢置信的望着她，瞬间变成了一座冰雕，全身散发着彻骨的寒意，没有叫嚷、没有怒吼，只是那么静静地望着她，过了许久许久，才沙哑的低沉道：“怎么会没用，即然你喜欢钱，那就继续跟着我，我会给你用之不尽的钱，只要你别再说这样的话。”

　　韩晓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为了她，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她的心瞬间分崩离析，她强撑着自己像是落叶般摇摇欲坠的身子，咬了咬嘴唇，将眼眶中的泪水强逼回去，冷漠道：“我不会跟着你的，你死心吧！”他没有再央求，冰冷而绝望地注视着她，眼泪一滴一滴从他的眼中落了下来，落在了地上，落在了他们彼此的心里。

　　“你领悟的还挺对的。”许放说到，韩晓苦笑了一下，这是多么痛的领悟啊，问道：“那后来呢？”

　　许放笑道：“你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讲。后来父亲在绝望之下，与高干的女儿一起返回了城市，结了婚，生了子。”韩晓微惊，脱口道：“那高干的女儿是你妈妈？”许放点了点头，继续道：“我父亲也算是有才华的人，又加外公的提点，所以仕途一路走的很顺，现在是平城市的市长。”

　　许放是市长的儿子，这点韩晓是万万没有想到。当年读书的时候，就算他的父亲还不是市长，但至少也是个区长、县长吧，可他朴素至极，毫无有些官宦子弟的恶习，学习成绩与她也是在伯仲之间，看来家教是极好的。韩晓微怔，旋即笑道：“隐藏的够深的，没看出来，竟是个官-二-代。”停了下，又道：“幸好刚才撞车的事处理的较为妥帖，不然只怕是要给你父亲惹麻烦了，现在有些无良媒体就喜欢扩大事实，做一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报道。”

　　许放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为情，很快就神色如常，赞同地点点头，说道：“父亲越走越顺，可他陪我和妈妈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外公死后，他就直接以工作为借口极少回家，即使回家，也是睡在客房。后来，妈妈从别人那里听说，父亲每个月都要去南方的一座小城小住几天，妈妈便起了疑心，偷偷做了调查，才知父亲在那个小城买了套房给阿姨住。妈妈伤心不已，可她太爱父亲了，为了他的仕途着想，到死都没有将这件事公布于众。”

　　韩晓听着，心中怅然若失，三个人都是痴情种，没有对错，可却都抵不过命运的捉弄，就像张小娴在她的散文诗《最美的时候你遇见了谁》写的那样：“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种幸福；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悲伤；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声叹息；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无奈。”她与林仁肇是一声叹息，与许放则是一种悲伤，想到此，心中不由萌生出几分歉疚，抬眼注视着他。

　　许放见韩晓神色有些奇怪，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呢？”她赶忙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就这些？”许放笑道：“怎么可能，你听我细说。妈妈将父亲‘金屋藏娇’的事，一直压在心里，整日郁郁寡欢，忧思成疾，在我六岁的时候病故了。那时我虽不懂感情，但知道妈妈的死是因为父亲，所以从那时起我一直很憎恨父亲，恨他的冷漠夺走了妈妈，等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基本与他断了父子之情，直到你突然的离开平城，我发了疯似的找你，去求他调取全城的监控录像找你，才有了联系。”

　　他的话让韩晓心里起了波澜，本想说点什么，可嘴巴张了好几下，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他眼神迷离地望着她，她只能回避着将头低下。许放默了会，继续说道：“后来，父亲主动去找我，说我已懂什么是爱情，所以他想给我讲讲他的故事。原来，当年是外公找了阿姨，让她主动退出，成全母亲。阿姨为了父亲的前途，答应了外公，却一直未嫁，后来外公死了，父亲得知了真相，以为此事是母亲当年指使外公干的，就特别的厌恶母亲，并且凭借自己的能力，将阿姨从农村接了出来，阿姨选择不计名分的和父亲在一起。父亲告诉我，他帮我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他儿子，更多是因为他怕一转身的距离，我就错过一生，空留遗憾。”

　　是啊，爱情本就脆弱，那经得起时间与命运的蹉跎，韩晓静默了会，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那当年是你母亲指使的吗？”许放惆怅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妈妈最大的错就是没去告诉父亲，其实当年的事与她无关。”

　　哎，有些事说了有能怎样，毕竟一开始就已经错了，韩晓心里像是有团火，烧的难受，不问不快，就又问道：“那你有没有问过你父亲，假如当年他知道真相，他是会选择留下还是回城？”

　　“留下！”许放肯定地答道，“当时父亲的神色很坚决，他说‘世间一切皆可求，唯有缘分难得！留下或许会一贫如洗，一无所有，但是两个人相拥着走完一生，总好过富有千金，却孤独终老。’”

　　他的回答太过震撼，韩晓的脸色暗淡了下来，目光凄然地望着桌面，各种思绪在心中翻腾，如果当年自己从一开始就告诉林仁肇真相，他会怎么选？是像许放父亲说的那样选择与她相拥着走完一生？还是会像佳音说的那样，因为失去太多，最终会仇恨自己，连那仅有的一点念想也给耗尽了？

　　许放见韩晓神色异常，皱了皱眉，问道：“你在想什么？”她赶忙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你阿姨和你母亲人都很好，也都很爱你父亲，当年若是说开了，说不定她们能够和平共处。”

　　许放一愕，旋即笑道：“‘二女侍一夫’？亏你想的出来。”顿了顿，神情暗淡道：“我与他都很爱你，也不算是坏人，可如何共处？”

　　韩晓哑然，暗自苦笑，自己怎有那么大福分，让一个“官二代”与一个“富二代”同做她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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