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触碰 第四章
廉租公寓 纽约 美国
2064年9月20日
睡梦中，漫漫黑夜总是过去的那么快，以至于有的时候实在是厌恶那一轮出生的太阳。然而，昨夜的酒还没有醒，这该死的清晨就这么悄然的来到了。窗帘缝隙里偷过来的一道道的日光刺痛着少年惺忪的双眼，少年反感地用手在眼前挥来挥去，妄图赶走这些该死的光，然而这些发亮的精灵们却始终调皮地在少年的面前拼命地蹦跳着。终于，在一番毫无意义的挣扎后，少年认输了，嘴里骂着“去你妈的破太阳”，一身酒气怒冲冲地走进了洗漱间。随后，当洗完脸漱完口理好乱蓬蓬的头发，一身帅气地走出家门，面对着灿烂的阳光，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少年却又不禁感叹，今天的太阳真不错。
每个清晨都是如此，每次半醒时破口骂着太阳，清醒时却又开始拥抱着太阳。所以说一个人有双重人格真的是一点都不过分呢。
而另一边，被降职为普通员工的劳拉，被迫搬出了公司的公寓，加上目前处于观察期，工资又低得可怜，只能找了一个靠近公司的廉价公寓，将就地住着。她的公寓在3楼，楼下的两层都是老式的KTV房，这些老旧的廉价公寓本来隔音就不好，加上KTV房那巨大的音响，每晚的劳拉，都是伴随这那些让大脑极度膨胀的音乐声入睡的。至于清晨，由于以前的工作习惯，劳拉总是醒得特别的早，而醒来后也有一堆繁琐的家务事等着她，于是，极差的睡眠质量，不长的睡眠时间，加上过度的劳动，劳拉，又一次的处在了崩溃的边缘。每天，她唯一的放松时刻，就是下了班之后步行回家的路途，她拼命的观察着这个世界，聆听着路途中行人们的交谈，感受着这个忙碌城市中仅存地一份惬意。对她来说，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很陌生，那些最平常的交谈内容，人们做的最平凡的事情，包括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她似乎都是那么的陌生，记忆中存在着它们，却没有印象。更多时候的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却在出生时就明白了一切，但是还没有经历。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劳拉脑海中胡思乱想出来的东西。她迷恋于自己的思维宫殿，这里，也是她最好的栖息之所。
然而此刻，在宫殿的尽头，少年一动不动地站着，冰雪雕刻般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那双足以让世界动情的忧郁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宫殿内的劳拉，仿佛要把她的一切看穿，却又仿佛要把她受伤的一切一点一滴的治愈。劳拉看着伫立在面前的少年，红晕却在脸上一圈圈的浮现出来，本来陌生的面庞，现在看来，是那么的熟悉，仿佛记忆的深处，这个少年，曾经与她一起，承载着某些支离破碎的回忆；不，是记忆中，少年的面庞，似乎从未远去……
当记忆与现实重叠，当过去的一切，开始慢慢的浮现，束缚于枷锁中的人啊，是相信记忆中的一切，还是接受别人认可的世界呢？
劳拉一点一点的走近少年，第一次，哽咽的她，在内心的最深处，被一股如此熟悉的暖流，温暖的仿佛身处天堂。
劳拉想看清楚他，记起那无端记忆里的每一个细节，感受那曾经有过的最美好的片段。
然而当劳拉走到少年面前时，那张冰雪雕刻的面庞却开始碎裂，连同躯体一起，被无数的细小裂缝一点点的撕碎，由内而外的，一点一点的被撕扯着，碎裂着，最后，伫立着的少年，被撕裂成了无数黑色的粉末，一阵风吹过，便如同死神的裙摆一样，笼罩住了那每一丝的阳光。 无尽的黑暗中，劳拉挣扎着，哀嚎着，然而在这自己封闭的宫殿之中，又有谁，能听见那内心的呼喊呢。
不知道喊了多少声救命，也不知道四处狂奔了多久，只知道最后，精疲力尽的她，慢慢地闭上了那含着泪珠的双眼。
“对不起……对不起，回来吧，求你……”
醒来时候，依旧是和煦的晨光，仍是楼下那循环不断的歌声。原来，一切都是一个梦啊。可是这个梦，却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劳拉可以一丝不漏的记住每一个细节，真实到，此刻劳拉的眼眶里，仍然残留着几滴晶莹的泪珠。
劳拉望着镜中的自己,一头红发胡乱的披散着，红红的眼眶仿佛是经受了巨大的刺激，然而那湿润的双眼却又格外的楚楚动人，精致的小巧鼻子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立体美，加上那一双性感的嘴唇，即便是在睡眠中失去了血色，却依旧足以激起男人那最原始的欲望。
“这，真的是我吗？”
“你，又是谁呢。”
“我，为什么要对不起呢？”
……
当秒针吃力的拖拽着分针划过了那巨大的12，时针也从此带领着迷茫的人们进入了8点钟的纽约。
这是一个无比忙碌的纽约，却又是所有人最熟悉的纽约。
也许，人类能记住的，只是城市的繁华与喧闹，而偏僻角落中的孤独与寂静，固然别有洞天，只是高傲的人却从未低头驻目过，于是，他们的人生，便只剩下了错过……
创世联合公司人事招聘部 纽约 美国
2064年9月20日 下午
少年木纳的站在这座宏伟的建筑的门前，颤抖的手中拿着那叠泛黄的□□，却迟迟不敢踏入这扇大门。
他注视着那一张张的证书，澈透的双眸中，过去的无数岁月仿佛幻灯片一般的播放着，却又一次的被一滴滴的泪水模糊。坚强，也许，会是难过时最好的安慰吧，而此时的少年，如同风化的时间长河中的残破雕像，却找不到丝毫坚强的理由。
就这样，在“天堂”的门口，少年痛苦的挣扎着，如同失去了灵魂的僵尸般，一步步地，艰难地向前挪动着，最后，当心里的一切挣扎变为了虚无，当反射着绚丽光影的玻璃大门为他打开时，少年的灵魂，也从此，迷失在了这偌大的世界里。
“如果我愿意放弃过去，只是因为命运的前方，看到了你的身影。”
炫目的玻璃大门内，是堪比5星级酒店的奢华大堂，数不清的水晶吊灯散发着一道道夺人心魄的光晕，这些亮丽的光线在巨大的玻璃帷幕与一尘不染的纯正大理石地板上来回反射，让这昏暗的大堂内瞬间金碧辉煌，也让本已无比向往的人心彻底的，迷上了这里，迷上了这个梦想中的公司。
“踢嗒”，“踢嗒”，少年略显沉重的步伐声在这大理石的地面上，格外的清晰，只是喧闹的室内，无人聆听。漫长的队伍，却只通向着那寥寥几个房间。无数的人兴奋的走进，却又噙着泪水丧气地离开，仍然只有那寥寥数人，才能坐在那几间未来的房间内，感叹自己人生的美好。而此时的少年，依旧是那样的悲伤，仿佛他的未来，已经被那所大门拒绝在了外头，仿佛自己的人生，早已成为了悲剧。厚实的乌黑头发下，那双透露着丝丝悲哀的双眼，却始终没有人，能够真正的看透。
“本来清晰的我，却因冷漠的你，模糊了一切。”
“下面请162号应聘者进入101C室进行审核。”终于，大堂正前方巨大的液晶屏幕上，少年的编号清晰地闪烁着，两旁的扬声器也用着足以响彻整个大堂的立体声线，“呼唤”着此时，模糊着的少年。
那个黑色的背影，最后慢慢地远去，在101C室的入口，化为了虚无。
“前路固然是黑暗，我，便在黑暗中探寻光明。”
如果说大堂是奢华无比的话，那么这室内，却出乎预料的普通，甚至可以称得上有那么点寒酸了。不仅空间不够宽敞，也没有过多的华丽装饰，由于在1楼，更没有什么俯瞰世界的风景，这儿有的，只是一套很普通的工作桌椅，一台商务用的CREATION自产台式电脑，加上一些再平常不过的装饰与灯摆，这样装潢上的巨大转差着实让人很不适应。
桌前坐着的的是一个面部没有那么一丝表情的中年男子，尽管保养得很不错，极其细小的皱纹几乎是难以察觉，如果不是略微偏高的发际线出卖了他的真实年龄，恐怕依赖那张一沉不变的面瘫表情加上各种高科技的抗皱产品，就真的可以掩饰住岁月所有的痕迹了呢。中年男子一脸严肃端详着走进办公室的少年，那双看不见一丝善良的双眼如同恶魔的瞳孔般，几乎是要把人心给洞穿了。换成别人，也许在进入室内的那一刻起，心中除了那最初的向往外，有的，更多的，只是恐惧了，那种没有丝毫秘密的恐惧，那种来自人内心最深处，也最无助的恐惧。然而少年却依旧是一脸的悲伤，毫无生气的双眸只是象征新地望着面试官，那弥散着的视线早已带着他的思绪，飞到了无人问津过的远方……
“发呆够了没有！”终于，在相互沉默了许久之后，面试官终于忍不住了。“如果还不够你可以走了。”
“嗯？……噢，抱歉，我，我刚才在，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神游中的少年仿佛被人从几个世纪前拉了回来，一脸的木纳，在感到了面试官的恼怒之后，只能心急慌忙的编了个理由。“我，我太紧张，在想如果自己被拒绝……”
“我并没有问你为什么发呆！多此一举的话是你太心虚了！”没等少年把一个像样的理由编完，面试官便咄咄逼人的打断了他。
“不想浪费时间，下面开始面试，将你的个人信息口述一下，我并没有时间去一点点仔细看你的信息表，所以尽可能地简述！简述完成后，我会根据你申请的职位提出一个问题，并且根据你的回答进行个人的评分，之后根据领导对你的各项能力的估计，再决定是某录用你！但如果，你的表现连我都说服不了，那你会成为下一个低着头走出这房间的！”
这咄咄逼人的每一个字里行间，他始终都用着那种极度严肃，几乎要穿心的眼神望着少年，屋内的温度也几乎在同一时刻降到了零点。压抑，早已在无形之中便包围了少年。此时少年的内心，时不时的闪过一丝丝的畏惧，也有那么一个声音拼命对自己呼喊着放弃，然而他走得太远，也许在进入这个屋子的那一刻开始，放弃，便只存在与过去了。少年在心底狠狠地给自己打了一股气，随即挺了挺自己的腰板，咽了口口水，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准备好的所谓的“长篇大论”。
“您好，我叫米罗，毕业于纽约大学物理系硕士。我来应聘贵公司的高能物理应用方面的研究与技术人员。”
之后，少年便只用着自信的眼神看着面试官。犹如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把面试官看的一头雾水。
“然后？”面试官试探性地问了下少年。
“什么然后？”少年如同活在梦里般地反问道。
“没了?这就是你所有的自我介绍？”面试官一脸诧异地望着这个脸上稚气犹存的少年，原先的严肃与压抑瞬间荡然无存。
“嗯？我，我在物理学上有着相当不错的天赋，在校的成绩也是相当优异。我梦想是是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我想应该可以胜任工作的……”反应过来的少年有些仓促的说道。
“我的神啊！这真的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我可不是你的妈妈，对于我来说，我需要知道的是你的能力，是你的经历，而不是你过度自信而幻想出来的无头承诺！”面试官在这个少年的面前，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感觉。“这里是职场，不是你熟悉的那些过家家游戏！”
“我，我知道。只是能力，我一定会证明的，而经历，过去的一切，我，不是很方便提起。”
“你是第一次应聘么？”
“年轻人，如果不知道你的经历，我就没法判断你的人品，也无从得知你的处事方式！公司也就没法信任你，也无法托付你那些机密的研究项目！”面试官面对着这个一脸懵懂的少年，无论如何地挖掘他，那本来足以穿透一切的目光，却不能够看透他一丝一毫。“说出你经历过的一切可以证明自己价值的事情，无论是有多么的痛苦与难过，但面对这一切，至少，能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
少年犹豫着，飘忽的目光没有了之前的自信，失去了勇气的他如同待宰的羔羊般死寂地坐在这“屠宰场”内。
或许是离梦想太近了吧，实现梦想的冲动足以击破那一切的底线吧。
即便是内心在极力地阻止，最后，那一丝的欲望与冲动，完美压制了那一切的阻碍。
血泠泠的心，遍体鳞伤的我，也许，早晚要被人熟知的吧。也许蒙蔽得了一切，但上帝，却是比我更加清楚。
“我……”
“停下吧。”只是当少年刚打算开口时，面试官却打断了他。“如果真的那么痛苦，那么，一定不要让痛苦再现吧。”面试官望着眼前这个压抑着巨大痛苦的少年，有些心生怜悯的叹了口气。
“我直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吧，好好回答吧。”
少年很是感激看着面试官，用力的点了点头。
“希望，你真的不会让痛苦再现吧，只是真的只会有你一个人的痛苦么。如果有那么一种可能，你可以避免你现在的所有痛苦，所有难以启齿的过去，但代价是，其他的人会因此变得不幸；或者，你一人品尝着这无尽的痛苦，只是，他人，会因为你的牺牲而幸福。那么，你会怎么选择呢？”
如此犀利的问题，仿佛是一声惊天的炸雷，将少年脑海中封存了许久的记忆一一震开，又一次的，折磨着少年无奈的心。
原来逃避了那么久，始终还是要面对么。
哪怕是忘却了一切，那种感觉与压抑，也不会离我而去么。
原来自己的良心和欲望，始终不会停下争斗么。
原来曾经失去的一切，不是后悔过了就可以忘却的呢。
或许这么一次，即便是在如此虚幻的梦中，我，应该，第一次的，去遵循自己呐喊了无数次的心声吧。
少年慢慢地抬起了头，红润的眼眶，晃动的眼中满是忧伤与怨恨。
“我想，我会愿意，让他人不幸吧。”
……
……
2小时后
市中心 纽约 美国
2064年9月20日
无数的闪电如同漫天的飞舞银蛇般在万里的晴空中划出了一道道疤痕，每一道疤痕中，只剩下泪水止不住地下流，没有那一丝的鲜血，也许血液，早已流干了吧。上帝愤怒的咆哮着，挥舞着狂风与雷暴，拼命地惩罚着让自己痛苦的世界，可无论如何的发泄，也挽回不了那被无情世界夺走的一切，终于，疯狂的咆哮变成了无奈的哀嚎，上帝，又一次的被这个无情世界打败，于是没有了闪电与雷鸣，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雨水。
少年失魂落魄的走在无人的大街上，任凭风雨洗刷着自己，刺激着自己身上每一处细小的神经。
寒风中，仿佛有一只巨大而又冰冷的手，从身后紧紧地抓住了迷失在风雨中的少年。逞强地坚持了一两步后，如同中了什么邪恶的巫毒魔法般，全身的力气都被那刺骨的寒风抽干。少年努力的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企图保持着清醒，可无论他如何努力，他的大脑都不可避免地浑浊着，直到最后，那清晰的视野逐渐地模糊，少年也再没有了前进的力量。终于，残酷的世界，又一次的收割了这一个无辜的灵魂。
他倒下了，倒地的那一刻，一切是那么的安静，只是眼中的世界却颠倒了方向，直到最后，当无数的地上的积水足以漫过头顶，足以帮他闭上那不甘的双眼后，少年，在大地的怀抱中静静地睡去了，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一个人会发现他。世界走的太快，又有谁会停下来注视那倒下的我，就和过去一样。
他的身后，一位一模一样的少年，身着着白色的洁净西服，缓缓地向他走去。
他在米罗身旁蹲下，轻轻地将他从地上抱起。
在这狂风暴雨之中，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你的人生，现在将，重新开始呢！”
……
……
……
“兰，该回家了。”
“我又失败了。”
“兰，你从没有失败过。”
“我赶不上世界，我看不见未来，我抓不住她的手！”
“得不到失败的一切，也许本来，就是成功了呢。”
“诺！……”
“兰，也许命运，原来就是这么写的吧，至少，还有我吧。”
“兰，睡吧，醒来的时候，你就会明白命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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