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炽热腥风无间道（三十一）
“砰——”
“砰砰——”
梅花园东南角小庭院，陈闲和师擎再次激烈地对拼起来。
“哈哈……你说你是不是很该死？”
“你欺世盗名数十年，满手的血腥，我倒想问问你，你觉得你该不该死？”
“咱们都该死，哈哈哈……”
师擎此人半真疯半装疯，情绪变化无常，已经不能将其当成正常人来看了，至少陈闲认为此人有病。
二人在夜色之下用拳脚酣战，时不时唇枪舌战一番，大抵都已经用尽全力了，然而到现在仍是谁也压制不住谁，完全是在以命搏命。二人一下又一下结结实实地痛击在对方身上，拳与掌的相撞，腿与腿的对击，一招一式不曾引发起飓风，也未激起热浪，更没打出炫目多彩的光芒，实实在在的拳法腿法或掌法，内敛而浑厚的内功碰撞，打出了地动山摇的磅礴气势。
“砰——”
“砰砰——”
二人互相伤害互相耗损。
与此同时。
梅花园正中厅堂内。
乔美人和阮红瘦二人夹攻冯浪一人，她二人虽已身受内伤，但从劣势苦战到此时已一点点取得优势。若只乔美人或阮红瘦其中一人对付冯浪，绝对不是冯浪的对手，她二人毕竟一刀一剑刀剑合璧，轮流着一人攻一人守，配合也近乎天衣无缝。而冯浪空手对白刃，双拳难敌四手，这么长时间消耗下来，他最开始的优势已不复存在。
“刺啦——”
阮红瘦飞奔向前，右手一刀拉出半圆形，刀锋自冯浪腰部一掠而过，冯浪衣袍被切破，鲜血霎时飙溅而出。
“砰——”
冯浪拼死反击，趁机全力一掌拍在阮红瘦肩部，二人这一次对拼同时负伤，脚步同时后跌。
“阮红肥，退！”
乔美人的身影几乎与阮红瘦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在阮红瘦刚一退开，乔美人回身补位，笔直一剑直冲过来。
“刺——”
“你们……”
笔直一剑刺穿冯浪心脏，冯浪瞪起眼睛，右掌捂着心口：“你们……”
“乔丑人，退！”
乔美人果断收剑闪身后退，阮红瘦看准这个时机，往前飞踏五步，身影踏空而来，反手一刀掠过冯浪脖子。
“嘶——”
冯浪喉部鲜血狂飙，他双手扼着自己脖子，跌跌撞撞一退再退。
一剑心脏。
一刀喉部。
两次攻击全部命中致命部位。
“呵……咳咳……”
冯浪扼着脖子，直直地站立着，心口与喉部飙着血，也不知他现在是在笑还是在咳嗽，他喉部已被一刀切断，讲不出任何话。临死之际他瞪着眼睛，瞪着面前持刀持剑气喘吁吁的两个女子，他不曾想过自己会死在女子手上，更不曾想过会死在今晚。他多年来行事向来滴水不漏，没几人知道他是梅花帮二帮主，官府没他罪证，不能把他怎么样，他本身又是江湖一流的内功高手，江湖人士也没几人敢招惹他，他有恃无恐，然而今夜却死在了官府与江湖人士的合围之下。
“不……”
他身子向后倒地，发出了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音。
终究不甘心。
……
……
厅堂之内满地狼藉，血迹斑斑，门窗门板和桌椅板凳等没一件完好的。乔美人和阮红瘦看着倒地死透的冯浪，她二人同时闭闭眼，长舒一口气，一人杵着刀一人杵着剑，呆在原地休息，都已累得香汗淋漓，也都没想到一个冯浪竟会这么难对付，这也大抵是她们生平遇上的强敌之一。
两女休息了片刻，同时收刀收剑，乔美人瞪着阮红瘦说道：“你刚叫了我二十三次乔丑人，这笔账我先记下了！”
“哼……”
阮红瘦也瞪向乔美人：“你刚也叫了我二十三次阮红肥，这笔账我也记下了！”
“嗯？”
两女大眼瞪大眼。
但并没有继续争吵，甩脸同步走出厅堂。
梅花园先后出来的六七十个护园高手，已经死了将近一半，冯延祚带进来的官兵和千艺帮的人也都伤亡惨重。刺客门的人虽然因为人多且杂，场面太过混乱，无法发挥出原本的刺杀水平，但她们行动敏捷，几乎没受什么伤，这些护园高手也多半是她们杀的。阮红瘦赶过来后，与刺客门联手对付剩余的护园高手。冯延祚立即下令继续寻找掩藏在假山丛中的地宫入口，今晚一是清剿梅花园，二是解救地宫女子，清剿一事官府心有余而力不足，那自该及时做第二件事。
白梨花从前一刻到此时，一直在寻找地宫入口，今晚对于她来说就这一件事，没什么事比这件事更加重要。
黄攻略和单在野及虎山汉三人合力对付师寇，此时四个人都不知所终。
乔美人从厅堂出来与阮红瘦分开后，便在四处寻找陈闲，她的直觉告诉她，陈闲多半对上了师擎。
梅花园东南角小庭院。
鸦雀无声。
月光之下地面上躺着两个人，两人都一动不动，前一瞬爆发出来的杀招，导致两人同时晕了过去。
“咳……”
两人这一刻又同时醒过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又都同时吐出一口血。
“哈哈哈……”
师擎吐着血大笑着，他表情狰狞可怖，每笑一声便咳出一口血，他却仍然发疯大笑。陈闲抬起袖子抹了抹嘴边血迹，安安静静地站着看着，其实能站起身已经很勉强了，他很清楚自己此时的状态，动不了也运不起内功，若往前走出一步，必然当场倒地。但他知道，师擎与自己状态一定相同。
“哈哈……很好，你没死，我也没死，你我此刻都无法运起内功，你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如此最好……”
“好什么好？”
陈闲惨笑：“冯浪多半死了，师寇也必死无疑，梅花园这些人更不可能活下来，你梅花帮都没了，这样很好？”
“冯浪死了……寇儿死了……堂主死了……舵主死了……”
“梅花帮数千人全死了，老夫的梅花帮没了？老夫的梅花帮没了？不……不……”
师擎念念有词，脚步跌跌后退，随即疯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老夫的梅花帮没了！”
“是你……是你……”
他笑罢愤怒咆哮，伸手指着陈闲，便又笑起来：“哈哈哈……梅花帮没了又如何？梅花帮没了又如何？哈哈哈……老夫能让你身败名裂，你等着看吧，明日清早……老夫将让全城百姓皆知，离骚……是老夫写的！凤求凰……亦是老夫所写！哈哈……老夫乃当代大琴师，天下无数人敬仰老夫，纵然死了老夫也将流芳千古，供后世之人瞻仰、顶礼膜拜，哈哈……”
“明日……”
他情绪平静下来，低声说道：“明日……老夫会给你一个惊喜！”
“哈哈……”
“哈哈哈……”
他又疯狂笑着，脚步踉跄地一步步走远，他的笑声回荡在小院夜空，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小庭院东侧石拱门洞。
“师擎！”
陈闲怒吼着跟着前跌几步，勉强稳住了脚，却又咳出一小口鲜血。
……
……
乔美人找来这间小庭院的时候，陈闲仍旧直挺挺站在原地未动，他脸色苍白，嘴角残留着血迹。
“你……你怎么样了？”
乔美人吃惊地跑来面前，动作温柔又小心地用拇指揩去陈闲嘴角血迹，她左看右看几眼问道：“你刚和谁交过手了？”
陈闲木然说道：“师擎跑了……”
“你刚和师擎交手啦？”
“对，他跑了。”
“你……”
乔美人有些惊讶，其实也有些气恼，并非气恼师擎跑了，而是气恼陈闲居然独自对抗师擎。其实当关系说透以后便很容易产生感情，至少乔美人是这样，况且她曾在天然山泉偷偷亲过陈闲，当时感觉虽极不美好，但算是沾过一点肌肤之亲，情感的急速产生便也来自于此。如今的她最关心的自然是陈闲的安危，反倒不注重其它事，师擎跑了也没什么关系，人没多大事就好。若非看出陈闲受伤不轻，乔美人多半会忍不住怒斥这种莽撞行为。
冯浪都那么强，师擎不可能比冯浪逊色，而陈闲与师擎这一战从结果上来看，很明显不相上下。
乔美人今日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个男人陈闲，一身武艺竟已强到如此程度。
“你现在能自己走了吗？”
“差不多了。”
“行了，废话少说，我扶你出去，梅花园的事你接下来便不用管了，我来之时也快结束了……”
“哦，这就好……”
“喂喂……你怎么突然这么重了啊，呀……”
乔美人扶着陈闲，然而还没走出小庭院，陈闲精神一放松直接晕倒了，如同泰山压顶似的，将本已筋疲力尽也身受内伤的乔美人压倒在地了。陈闲死猪似的压在乔美人的娇躯上，乔美人恼火地用手推推不动，用脚蹬也蹬不动，她如此挣扎片刻，耗空了余力，也便没力气挣扎了，美眸一眨不眨望着夜空上闪闪发亮的星星，她唇边不自觉地弯出一抹柔媚笑意。
“非礼啦……”
“快来人……”
“非礼啦……”
“有没好心人路过这地儿……”
“挨千刀的，梅花园之事还没结束吗？这冯延祚怎么回事？不出力也便罢了，至少也该派几个官兵过来收收尸吧？”
“唉，地上脏死了，好累……”
乔美人嗓子都喊哑了，也没见人路过这间小庭院，如是缓缓合上眼眸。
……
……
浩瀚星空之下，山河大地之上。
位于苏州城池中心的梅花园内火光游动，一队一队举着火把的官兵快步跑入梅花园，而后有如火龙一般分散开去，分散到各个楼屋收拾尸首。梅花园的六七十个护园高手已尽数被杀，官兵们也有不小的伤亡，地面上刀甲满地，园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晚风吹拂而过阵阵腥风。之前激烈的拼杀到此已告一段落，梅花园现在大多是官府的人，刚请来了不少能工巧匠，这时候在冯延祚的指挥下，正想办法开启假山丛中的地宫入口。
白梨花站在冯延祚身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在期盼也在祈祷，期盼白兰花在地宫之内，祈祷白兰花还没有死。
刺客门没人送命，前一刻在司徒飘雪的带领下已退出梅花园，有的已回去处理伤势，有的留在附近待命。阮红瘦在梅花园寻找着乔美人，千艺帮的人在梅花园寻找着自己的人，受伤的人一个一个被抬出去，尸首也一具一具被官兵们抬出梅花园。黄攻略和单在野及虎山汉全躺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师寇也躺在这个角落，他们四人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也不知到底谁死了谁晕了，总之四个人躺这儿已经有一会儿了。
没过多久。
千艺帮的人发现了单在野和虎山汉，两人都有气息都还活着，他们立即把两位帮主抬出了梅花园。
黄攻略和师寇又躺了一会儿，五六个举着火把的官兵来到这个角落发现了他们，将他二人当成尸首抬走了。还没被抬出梅花园时，有官兵认出了黄攻略是陈大驸马身边的人，试了试鼻尖气息，人还活着，这名官兵便让人就地救治黄攻略。师寇被人认出是梅花帮的贼人，两名官兵将师寇抬出了梅花园，准备与梅花园尸首放在一起。
梅花园门口远远近近的聚集着不少围观百姓，众人看着一具具尸首被抬出来，摇头叹息议论纷纷。
柳牧站在围观人群最前排，他粘着假胡须和假浓眉，穿装也比较简陋，此时模样看着像个即将步入中年的商贾。
他得意地笑着。
刚看见了冯浪的尸首，也看见了梅花园众多护园人的尸首。
他现在就等师擎和师寇的尸首，而此时此刻，师寇被官兵抬出来，他忍不住笑起来。
然而。
师寇这时忽然从昏迷中醒来，他之前也只是伤势太重晕倒了，醒来后第一反应是跑，但突然听见了熟悉的笑声。
“柳牧？”
他骤然醒来把官兵吓一跳，官兵立马甩手后退，他腾地站起身，目光扫视围观人群。
“此人乃是梅花园贼人……”
官兵头头怒而大喊，反应也最快，当即示意身旁一群官兵，挥手下令：“别让他逃了，弓箭手准备，放箭——”
“嗖嗖嗖——”
七八支飞箭朝着师寇背部射来。
而师寇，终于在围观人群中找出柳牧，他歇斯底里地吼着冲向柳牧：“柳牧！你这忘恩负义的狗杂种——”
“快跑……”
围观人群惊慌逃避，就柳牧一个人站在原地，或许是太意外，也或许是太惊恐，他一时间没跑。
“嗤嗤嗤——”
七八支飞箭全部射在师寇背部。
他身中七八箭，刚好跑到柳牧面前，刚好用手扼住柳牧脖子，然而背部有三支箭已近乎穿透他身板，他已使不出力气。
他瞪着眼。
柳牧也惶恐地瞪着眼，似是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
师兄弟二人面对面不到一尺，也似乎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着对方，也毫无疑问将是最后一次。
“噌——”
一把刀被拔出来，高赞脚步飞快地从一旁巷子内窜出来，他冲来身侧，笔直刺出一刀，一刀洞穿了师寇腹部。
“你……”
师寇迟缓地扭动脖子，无神地目光看向高赞。
高赞把牙一咬，陡然运力捻转刀柄，三尺白刃在师寇腹内搅动着，高赞接着用肩膀撞开师寇，同时拔刀而退。
“滴——”
“滴——”
师寇体内鲜血已近乎流空，他身子被撞退三四步，勉勉强强站着未倒，全身上下滴着血。
“噗通——”
师寇仰面向后倒在地上，依旧瞪着一双眼睛。
死不瞑目。
柳牧漠然地站着看着，他脑中不知想着些什么，身旁高赞急忙催促道：“公子，还发什么愣，赶紧跑人……”
“对……”
柳牧立马醒过神来，倒退着向后跑，渐渐地转过身迅速跑远。
梅花园门口一众官兵并未追赶柳牧和高赞这两个围观百姓，他们自也不会追究是谁动手杀了师寇，或许心中还很感激高赞出手。等柳牧和高赞跑远以后，几个官兵过来抬起师寇，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梅花园一堆尸体中。官兵的任务只是负责收拾与清点尸首，他们可懒得管那么多闲事，收拾完师寇的尸首，便又进入梅花园收拾其他人的尸首。
梅花园假山丛。
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兰花……”
地宫已被一群巧匠成功开启，冯延祚也已带着人顺利来到地宫中室，地宫内的奢华与丑陋，已尽数暴露在众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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