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炽热腥风无间道（二十四）
“看陈兄脸色，莫非认识白兰花？”
“未曾见过，但我和贺兰无缺的妹妹是朋友，白兰花想是她的婢女。”
“这……”
黄攻略脸色陡变，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虽说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但他毕竟曾是梅花帮的人，如今得知身边人的相熟之人已然身陷梅花帮之囹圄，生死不明，他心中或多或少有点愧疚，也陡然无比愤怒。陈闲的心情也因此有些不快，这白兰花多半是珠玑的第二个婢女了，事情至今已有超过两个月，不可能一点事也没有，只怕下场和那些失踪女子一样，每天被灌食大量失心散，已然沦为师擎的玩物。
然而事已至此，如今更应该尽快的铲除梅花帮，尽快的寻找到师擎的藏身之所，若白兰花还活着自然最好。
陈闲调整好心情，转头问道：“虎丘县四个分舵，你能否重施故技？”
黄攻略说道：“城门关闭至今，时间每过一天，他们的警觉性会高一些，难度便也会增加，故技重施可能有点冒险。”
陈闲点点头：“不无道理，那还是用最直接的方式。”
……
……
黄昏时分。
冯延祚来到后院水榭，在陈闲告诉他行动计划之前，他首先说起了一个不错的消息。他们苏州七个县今日东拼西凑，又集结出了三百余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三百余人大多是七个县的普通衙役或守门士卒，可以看出几位县令这一次准备倾尽全力，加上最开始那千余人剩下的尚能出战的二三百人，冯延祚手上现在有六百余人。而宣武营仍然有一千多人，其中有四五百人只参与过最初的第一次行动，这些人一个时辰前主动请缨，个个情绪激奋，说是要为死去的同泽们报仇雪恨。
宣武营虽然整体战斗力不行，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他们这种情况下士气明显有所提升。
但为避免伤亡过重，陈闲没把最棘手的云雨舵交给他们任何一方，便让冯延祚围剿第一个分舵二百人，让宣武营围剿第二个分舵二百人。如此一来，虎丘县便剩下第三个分舵一百人，以及第四个分舵云雨舵三百人。陈闲没让黄攻略回营，他准备联合千艺帮对付云雨舵，让黄攻略加入自己这一方，是打算让黄攻略到时候指出舵主洪血冥这个人，他决定活捉洪血冥。
冯延祚离开后，羽音来到了县衙后院水榭，乔美人前一刻马不停蹄地赶来虎丘县，这时候也来到了水榭。
水榭内有其他人在场，乔美人便没理会任何人，她自顾自地走来水榭木栏这边坐着，托着腮帮子望着湖面一群群游鱼。
羽音见过乔美人好几次，知道乔美人行事一贯如此。
黄攻略是第一次见乔美人，乔美人一个人坐一边不言不语，他不免有点疑惑，但见陈闲没说什么，他想到应该是熟人。
“第四个分舵云雨舵……”
陈闲并未在意乔美人的旁若无人，他看着羽音，继续说着行动计划：“我刚和攻略兄讨论过，这个分舵人数最多，也最为棘手，便由你们千艺帮对付，我和攻略兄到时候会同你们一起行动，你们二次召集的近百人加上我们二人，想来不成问题，但到时候恐怕会有一番血战，你务必转告单兄和虎兄，让千艺帮的兄弟都做好心理准备，至于具体的行动步骤，等我之后与你们会合后，再另行相告，那么现在还剩下第三个分舵一百人……”
“第三个分舵一百人……”
乔美人转过脸：“我来对付。”
陈闲笑着看她一眼，又看向羽音和黄攻略：“第四个分舵就这么说好了，你们先去，我随后来找你们。”
“好……”
羽音和黄攻略同时转身离去。
陈闲走来木栏这边，坐在乔美人身旁，他笑问道：“你有把握吗？刺客门六十三人都受了伤，你难道又准备逞强？”
“哼，哪壶不开提哪壶……”
乔美人羞恼瞪瞪眼，随后盯着陈闲眼睛，她媚笑说道：“放心吧，你现在可是真英雄，还是大丈夫，从今往后，我绝对不会逞强，我可不会再给你机会英雄救美。”
“这样最好……”
陈闲笑笑：“那说说，你到底有什么把握？”
乔美人眉飞色舞道：“第一，我乔美人已经生龙活虎，等闲之辈休想近我身，第二，我们又来帮手了。”
“原来如此……”
陈闲点点头道：“那行，第三个分舵一百人，便交由你们对付。”
……
……
夜深人静时。
位于虎丘县的第一个分舵和第二个分舵，已被冯延祚和宣武营的人团团包围住。
刺客门经过乔美人小半夜时间的精细查探与部署，已在第三个分舵附近各就各位。刺客门此时的人数包括卓沐冷在内只有三十三人，不过除去卓沐冷以外，其余三十人全是新赶来的一批，最早的六十人已全部返回刺客门养伤，这三十人都是不带半点伤的最佳状态。阮红瘦今天下午返回苏州城，正是为挂旗召集刺客门，当然刺客门人数有限，这已近乎是刺客门最后的力量，但依旧是一柄无比锋利的剑。何况司徒飘雪已经没再跟着陈闲，她加入进来必然是一大助力，阮红瘦也已养足精神，她们现在的力量对付区区一百人，如无意外，绰绰有余。
云雨舵院墙四面。
千艺帮的人正接二连三的潜入这第四个分舵，进来后有人匍匐在地面上，有人隐藏在花树丛中，都如蛇一样蛰伏着一动不动。这是陈闲给他们制定的战术，这些人在没听见暗号之前，绝对不会擅自行动。而在这之前，陈闲先一个人动手，能杀掉对方多少人是多少人，一旦发现处境趋于危险，黄攻略和单在野及虎山汉会及时加入陈闲，而蛰伏的人最后关头才现身。
黑夜下的分舵大院，陈闲戴着武生面具，独自一人悄步潜行。
他右手一柄短刀，猫着腰行至大院中央花树旁，一个持刀巡夜人将从面前路过。
他看准时机，闪电般闪身而出，左手捂住巡夜人嘴巴，右手一刀割下去，巡夜人当即飙血毙命。
他一次又一次出手，悄然无声放倒了十五个巡夜人。
分舵大院有七八间楼屋燃着灯火，楼屋内有人吵闹与叫骂，约莫是在喝酒赌钱。
此时有人出屋小解，发现不见巡夜人的踪影，隐约看见地面上残留着血迹，此人立即朝屋内大喊：“不好，有鬼……”
“走，出去看看……”
喝酒赌钱的人立马提着兵器跑出屋，他们大约二三十人，分散着四处寻找着对巡夜人下手的鬼。
最后，只回来三个人。
等他们回来才发现事态已经很是严重，而其他尚未睡觉的人也已有所察觉，一个个提着兵器汇聚而来，响动越来越大。
无声的杀戮到此结束。
陈闲果断现身出来，单人单刀冲向汇聚而来的人。
“就一个人，梅花帮兄弟们，抓住他——”
“别让他逃了——”
大约四五十人围攻陈闲一个人，陈闲本身带着内外伤，不可能被他们围住，他迂回着边杀边跑。
待陈闲又杀了一二十人，黄攻略和单在野及虎山汉一个接一个出来支援。
四个人合力对付剩余的二三十人，不多时已将对方杀得只剩四五个人，但越来越多的人被响声惊醒，从各个房间冲出来，举着兵器赶过来围杀陈闲四人，此时人数已有上百人。按之前的行动步骤，现在尚未到最后关头，千艺帮近百人依旧蛰伏在原地未动，他们看得见这边的情形，耐心等待着行动暗号。
上百人围杀陈闲四人，反被杀得腥风血雨，地上残肢断刃越来越多，而这个分舵仍有人持续赶过来参与围杀。
……
……
洪血冥是最后一批赶过来的人之一，此人虎背熊腰，满脸刀疤，长相凶神恶煞，提着刀站在楼屋门口灯火处。
他身为舵主，手底下近三百人替他卖命，对方才四个人，他岂会轻易出手。
“黄粱——”
他一眼就认出了四人中的黄攻略，抬起大刀一指，阴狠说道：“你小子竟敢带人夜袭老子分舵，老子看你是活腻了！”
黄攻略并未搭话，后退几步与陈闲背靠背，扭头说道：“说话的人就是洪血冥，我尽力砍他一条手，你再来活捉他。”
“行，等我再替千艺帮杀掉一些人，立马过去找你，你自己小心点……”
“好……”
黄攻略与陈闲分开，朝着洪血冥这个方向挥刀冲来，拦着他的人，被陈闲阻止住。黄攻略并不是洪血冥的对手，他自己心中很清楚，但因为白兰花一事，他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便愿意竭尽全力拼命一搏。他现在眼中只有洪血冥，洪血冥也因为他带人夜袭分舵，早就生出杀意。哪怕黄攻略不主动找他，他若亲自出手，第一个找的必定是黄攻略。
两人在此处相遇，便已注定只能活一个。
“洪血冥，拿命来……”
“黄粱，你找死……”
“铛——”
“铛铛铛——”
二人大刀横竖互砍，刃口火星四溅，他们从屋外一直打到屋内，间或拳脚相击，砸得门板门窗和桌椅板凳木屑横飞。
这个分舵三百人已经先后死了近百人，现在大约两百人围杀陈闲三人，他们见情况不妙，果断发出暗号。
“千艺帮兄弟们，杀——”
“杀——”
千艺帮近百人从黑暗的蛰伏地点冲出来，自四面八方向着大院灯火处围拢而来，一场血腥大战此时才真正拉开战幕。
“梅花帮兄弟们，杀——”
“杀——”
两方人奔跑着碰面与汇聚，一堆一堆的人举着刀剑攻向对方，杀得鲜血淋漓，惨叫声连绵不断。
约莫一炷香后。
云雨舵的梅花帮贼人最后只剩下四五十人，陈闲立即抽身而退，转向奔往楼屋之内。
黄攻略浑身鲜血，已然身负重伤，右手握着半截断刀，此时被洪血冥猛地一脚踏在胸膛上，身子向后倒退撞在墙上。
“噗……”
黄攻略一口血喷出来，身子无力地滑落，敞腿箕坐在地上，他已经站不起来，嘴边却挂着玩味的笑容。
“黄粱——”
洪血冥摇摇晃晃的，瞪着眼怒而咆哮，他左半边身体鲜血淋漓，左臂刚刚被黄攻略一刀砍掉了，落在他左脚边。
“千刀万剐，老子要把你千刀万剐……”
他饿虎似的奔向黄攻略，相距十步左右时，一道身影陡然在他眼前出现。
“砰——”
“砰砰——”
陈闲拍出一掌，接着连续两腿，洪血冥身子向后倒飞，轰然一声巨响，砸落在香炉条案上，然后翻滚落在地上。
“呜哇……”
洪血冥撑着站起身，呕出一口血，他惊恐地看着横插一脚的面具人：“你……用的是真内功……”
陈闲看着他：“乖乖束手就擒，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
洪血冥目光望向楼屋之外，屋外全是自己人的尸首，他才知道对方不止四个人，那这就是目的明确，有备而来。
“哈哈哈……”
他突然疯狂大笑，瞪着陈闲吼道：“你当老子是三岁孩童？你这等伎俩，老子十五岁就用过，你们上百人夜袭老子分舵，都没想过留一个活口，你有这么好心，独留老子一条性命？今晚横竖是一死，你想活捉老子？去你娘的！做梦！”
“哈哈……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大笑几声，抬手一刀抹过自己脖子，笑声戛然而止，身躯仰面倒地。
这个人早晚总会死，陈闲之所以想活捉洪血冥，一是想给珠玑主仆一个交待，二是想着到时候可以借此婉转地说起白兰花一事。现在洪血冥明知难逃一死，果断自杀死掉了，不可能把一具尸体带回湖光书院，陈闲一时间不知道到时候如何开口，若直截了当说明实情，主要担心珠玑承受不住，想着绕些弯子，显得缓和些，既然没能活捉，返回湖光书院后只能直说了。
陈闲默然转过身，扶着黄攻略站起身向外走。
……
……
云雨舵最后剩下的梅花帮贼人，已经被千艺帮的人剿杀干净了。陈闲走出云雨舵，刚把武生面具摘下来揣入怀中，远远的看见乔美人骑着马往这边来。刺客门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完成了此次行动，后来分批赶往第一个分舵和第二个分舵，当时冯延祚和宣武营都占据上风，他们毕竟人数众多，虽然伤亡也不小，但当时也差不多即将事成。而此时此刻，虎丘县第一个分舵和第二个分舵刚好清剿成功，虎丘县县令接到快马来报，派出大批衙役赶往分舵地点收拾残局。
陈闲回到县衙，冯延祚和宣武营将领比他早一步回来，此时七位县令全都坐在厅堂内，却没一个人讲话。
虎丘县的四个梅花帮分舵也被拔掉了，如此一来，梅花帮位于苏州七个县的二十二个临时分舵，均已被清剿得干干净净，而时间只用了三天。冯延祚等县令在此时之前，都未曾想过这次能做成这一桩大事，人人心中百感交集，为此牺牲的人固然不少，但能铲除梅花帮这一大祸害，可以说是为造福天下百姓。
但陈闲知道这件事还没完，冯延祚也知道没完，其余六位县令和宣武营将领倒只看见眼前之功。
按照陈闲最早计划的第一步，在没彻底剿灭梅花帮分舵之前，苏州七个县的城门便一直处于关闭状态。他们这三天辗转七个县，二十二个分舵血流成河，城内空气中都弥漫着阵阵血腥味，纸包不住火，七个县的百姓早就已经议论开了，只是消息传不出去而已。虎丘县的百姓在这一夜也开始议论起来，街上到处是忙碌的衙役、身染鲜血的官兵，自然也能猜到些头绪。
冯延祚的人和宣武营的人都已回到县衙门口，有人坐地休息，有人包扎伤口……
月转星移。
天空渐渐亮起来。
次日大清早，七个县的城门同时开了，城内消息骤然间涌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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