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临终

　　夏天的骄阳毫无保留地炙烤着大地，兰霜月背着龙遥艰难地前进着。她脸上的汗水汇成一道道长河流下，身上也被汗水打湿，她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向前走着。

　　龙遥有些心疼，“兰姑娘，这骄阳似火，你还是先寻个阴凉的地方歇一歇吧，等到太阳落山了再赶路。”

　　“那时候什么都看不到，如何寻找住处？你再忍受一下，我们一定要在天黑前找到一个藏身的地方。”兰霜月很不淑女地擦了擦脸上的汗道。

　　龙遥看着兰霜月坚毅的表情，心中被深深地触动了，如果说以前只是为了接近兰霜月和被她的美貌吸引的话，现在的龙遥是真的被打动了。他很害怕，怕自己真的爱上眼前的女子，怕自己无法狠下心来利用她。

　　龙遥撇开脸，他没有勇气再看着这张坚强的脸，没有勇气直视她眼里的真诚与温柔。

　　兰霜月一直行到了傍晚，就在兰霜月筋疲力尽的时候，她看见了前方有一个岩洞，身上仿佛又生出了无穷力气，她振作精神背着龙遥来到了这里。

　　万幸，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没有其他动物活动的痕迹。兰霜月把受的那些上层人的教育忘的一干二净，毫不顾忌形象地瘫坐在地上。

　　龙遥看到她这副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兰姑娘，现在的你真有些江湖儿女的样子了。”

　　兰霜月风情万种地白了龙遥一眼，嗔怪地打了他一拳，“你就知道说些风凉话。”这些举动以前的兰大小姐是绝不会做的，她正在发生着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变化。

　　龙遥“呵呵”笑着，突然又开始咳嗽，一声比一声猛烈，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兰霜月急忙将他扶起，见他咳血不止，急道：“你到底怎么样了？怎么咳出这么多血？”

　　龙遥努力平复了呼吸，“我没事，只是受了点内伤，调养一下就好了。你放心，我武功高强，这点伤不算什么的。”

　　兰霜月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却也没什么办法。

　　晚上吃了野果，二人没什么事做，只能闲聊。

　　“你在哪练的这么好的武功啊？”兰霜月看似不经意地问了这个问题。

　　龙遥知道自己最终也避不过这个问题，便道：“你知道‘近龙卫’吗？”

　　“近龙卫”乃是大周朝的特务机构，直接听命于皇上，分为“龙鳞”、“龙须”、“龙爪”三队。“龙鳞”负责贴身保护皇上安全，“龙须”负责监听监视、打探情报等，“龙爪”负责保镖、暗杀、盗窃等。

　　兰霜月身为候府大小姐，对“近龙卫”当然不陌生，明里暗里也和他们打过交道。“你是‘近龙卫’？是哪一队？”

　　“在下‘龙爪’编外，代号外零四七。”

　　“近龙卫”三队，只有“龙爪”有编外人员，他们都是一些江湖人士，和朝廷达成了某种协议，他们帮朝廷做一些朝廷不方便直接做的事，朝廷也给他们一些好处。龙遥便是为了利用朝廷的资源调查当年之事，在两年之前就加入了“龙爪”编外。

　　“龙爪？”兰霜月皱了皱眉头，陷入了沉思，既然他是“龙爪”，和自己相遇就绝不是偶然，皇上派“龙爪”接近我是为了什么？他对兰家不放心么？兰霜月也不去问龙遥的任务，她知道他一定不会说。

　　龙遥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兰姑娘，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只能告诉你我来东海绝对和你无关。”龙遥一番话真假掺半，偏偏让人寻不出破绽，兰霜月也相信了他。

　　也许兰霜月不会承认，但当听到龙遥的目标不是自己的时候，她真的感到一丝欣喜，她内心还是担心龙遥接近自己另有目的。

　　有了“龙爪”这层身份，龙遥更加畅所欲言，他的江湖见闻是兰霜月闻所未闻的，而那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也让温室里长大的兰大小姐十分向往。

　　在荒岛的第三天，兰霜月被龙遥的咳嗽声吵醒，她起身查看，发现龙遥的额头再次发起高热，脸色却一片灰败，只是这次他的意识还清醒。

　　”我帮你把衣服解开，给你降温！”兰霜月脱掉龙遥的衣服，又去把那块裙角用水浸湿，给龙遥擦拭身体。

　　龙遥没想到自己的身体情况恶化得如此厉害，他的脉搏变得虚弱不堪，内脏出血不止，这么下去，他连今日都撑不下去。他本来以为还能撑到兰霜月离岛，现在看来，他必须安排好后事了。

　　趁着自己还没失去意识，龙遥道：“兰姑娘，”他的声音沙哑得龙遥自己都不认得了，“抱歉，我怕是活不长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活着回去的，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这是你说的啊！”兰霜月见他这副样子，心中悲伤不已，险些要流下泪来，她不想让龙遥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急忙道：“我再去湿一湿这块布，你在这里躺好别乱动。”

　　“兰霜月！”龙遥用力喊了一声，紧接着便咳起血来。

　　兰霜月急忙将他扶起，“你不要说话了，不要说话了。”看着龙遥口中的鲜血，兰霜月眼中蓄满了泪花。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虽然很不甘心，但人力终究有穷尽时，况且死前能得佳人相伴，我也值了。”龙遥为了安慰兰霜月，尽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我的时间不多，接下来你不要打断我说话，我说的话你要仔细记住。”

　　兰霜月正想反驳他，却看到龙遥的表情十分凝重，显然是在交代后事，她悲痛地点了点头。

　　“第一件事，你要谨记，一定要活下去，不要让我的努力白费。若是三天后那些人还没来这岛上查看，他们必定是认为我们死了。到时候你要每天去沙滩上向过往的船只求救，你还要想办法生火，用烟吸引人们到来。哪怕是被他们抓回去，也一定要活下去，就算为了给我报仇，也要活下去…”

　　“第二件事，那伙人，我知道你看到了那个纹身，那是‘鲨齿帮’的标志，但他们其实是东瀛人，为了借刀杀人才绑架你，这件事你一定和家里讲清楚，不要中了倭寇的奸计…”

　　“第三件事，我死后便将我埋在这里，你要割走我的一缕头发，回去后将它交给叶寻宫，让他埋在西王山…”

　　龙遥其间又咳了数次血，而且越来越频繁，说到最后，龙遥的声音已渐渐衰弱，终于双目缓缓合上，失去了意识。

　　兰霜月泪如泉涌，紧紧抱住龙遥，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发现他还有微弱的心跳，便知道他只是昏迷了。但以他的状态，断气也只是时间问题。

　　兰霜月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不断地给龙遥擦着身体，却是根本没有效果，也许等他死了，身体才会冷下来吧。

　　到了傍晚，龙遥醒了过来，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润，兰霜月心中想到了“回光返照”这个词，不由得再次落下泪来。

　　“兰姑娘，能带我出去吗？我想看看夕阳。”龙遥此刻无悲无喜，面色平静，人之将死，突然就都放下了。

　　兰霜月强忍悲痛把龙遥背了出去，并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二人坐在溪边，欣赏着落日景色。

　　龙遥看着一轮红日缓缓下落，想起了他人生最快乐的那段童年时光，“西王山的夕阳最美了，那时的我就和现在一样，躺在娘怀里，看着爹和师兄们练功，他们的影子好长，好长…”

　　随着夕阳西下，龙遥的意识也一点点模糊，“娘，我要去见爹了。”他仿佛看到了夕阳下一个个背影在奔跑着，向他招着手，龙遥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师兄！师兄你们等等我…”

　　兰霜月泪如雨下，她紧紧抱住龙遥，“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你忘了我们打的赌了么？我还没兑现承诺呢！”她眼看着龙遥缓缓闭上了双眼，知道这次他再也睁不开了。

　　兰霜月直接低下头吻住了龙遥的嘴唇，龙遥在意识即将消失之际突然感受到一片柔软抵在了自己的双唇上，一股苦涩又甜蜜的气息由鼻腔口腔直冲大脑。

　　龙遥睁开了双眼，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小溪上，正看到对岸一株红色叶子的植物在夕阳下闪烁着金色花纹。

　　“金乌草！”

　　龙遥仅存的意识告诉他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他用力咬了下舌尖，强行让自己清醒一点。

　　兰霜月感受到他的动作，急忙分开看向龙遥，只见他眼睛死死盯着对岸，沙哑的喉咙传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金…草…”

　　兰霜月沿着他的目光看去，正看到那株植物，她早就注意到它，不仅因为它红色的叶子，在阳光下会闪烁金色的花纹，更因为它周边寸草不生，仿佛所有的养分都被它吸收了一样。难道说它能救龙遥？兰霜月欣喜地回过头，却见龙遥已经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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