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第五十章
“叫我出来是叫我签字吗？”他问。
“嗯？”疑惑一瞬间后她便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这只是其中一个目的而已。”
“还有什么事，你请说。”
“我想道歉。”大概要短话长说，她望了眼窗外。原本准备的一段话，哪里是开头，哪里是结尾，她都忘了一干二净，她看着密匝匝的雨丝，想着如果就这样坐一下午，也并无不可，可那些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她回过头，看着安向城，像看着一位故友，眼里竟带着温柔。“我没想过重新遇见你，也没想过我们还有什么交集，再遇是巧合，后来发生的一切却不是巧合，什么答应你重新开始，都有想法的。我想报复你。你一改往常的冷漠，让我惊讶，也让我高兴，为了测试你，我用了一个蓝育，你就惊慌到在我表面露出脆弱。答应与你考虑我们的婚姻，只是我报复的开始。”她停了停，喝了口咖啡，她设想过安向城听到这些话后的所以反应，却还是收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咖啡上，毕竟，她是有愧疚。“你听到这可能会生气，我和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为了什么而道歉。说是报复，也很简单，想让你尝一尝两年前我在你面前所遇到悲伤。过去两年了，没了那些对你的感情，自然想看看要是你置于当年那般境地会是什么样？现在想想自己的这些行为，都觉得幼稚，所以那天你发现我口中所说的摄影都是谎言后，我突然就后悔了，觉得不好玩了，更多是……没意义了吧。”
不大的雨，却一直下。
她说着，他听着。
她继续说：“是在你为我办的画展上遇到裴肖的，遇到他的时候，我想逃，怕他见到的我在他眼里是糟糕的，所以第一直觉就是逃离，这与你相遇不同。我和他本来就错过很多年，要不是一个误会，他不会去美国，我也不会和你结婚。地球是圆的，就算我与他分别，从背向而行的那天起，我们最后都会再走到对方面前。我以为我不会戒烟，我也以为那样的生活状态我喜欢，适合我，我就得那样活着才高兴，可是再遇到裴肖，他要我改变，我便改变，不是没出息，是愿意。向城，我爱过你，这点我不会否认，那个时候，爱你的心意是真实的，我以为那种爱胜过裴肖，胜过时间，以至于为了模仿何一静，为了得你一丝欢喜，减肥到晕倒进了医院。可是……可是什么呢？现在都这样了。”童谣笑了笑。“可能就是这样，我才觉得我对你的报复都不存在乐趣了，中断我本来计划，反而想与你释然，就像现在，你坐在我面前，我坐在你面前，我们可以说话，像朋友一样，这样很好。”
服务员送来了熔岩巧克力和抹茶流心蛋糕。
安向城分别尝了之后，推了推熔岩巧克力的碟子，说：“巧克力不错，你尝尝。”
童谣将视线放在巧克力上，沉默一会儿说：“谢谢。”她并没有拿起勺子。
安向城继续吃了他尝过的那块巧克力。
童谣看着他说：“雨还没停。”
“这雨要下一天。”他说。
他并没有说其他，对她的说的那么多话里不作任何的评价，仿佛置身事外，他终于和以往一样，话少，性子冷，与再相遇时截然相反。这才是他。
童谣又瞄了眼那雨，说：“还想说坐到雨停。”
“不了。”他看了表。“还有事。”
“那……”
“可以签字了。”他从外套内侧袋里掏出了一把钢笔。
这支钢笔，在童谣脑海里是存在记忆的，是圣诞礼物，她送给他的圣诞礼物。“冬天快来了吧。”她说。
“会来的。”
冬天里有圣诞节，到时候，所有的商铺张灯结彩，摆放圣诞树，又可以看到热闹的灯光。“会下雪吗？”她问。
“也许。”
“厦门冬天应该见不到雪。”她有点惋惜。
“打算定居在厦门吗？”他旋开钢笔笔帽。
“我喜欢那里，那里离北京很远。”这是实话，厦门不仅离北京远，离过去也很远。
“还住那里吗？”
她摇摇头，“不了，会搬去和裴肖一起住。”
“会……”他没说完。
“结婚的话，应该不会邀请你了。”她笑了笑。“前夫似乎不适合出现在婚礼现场。”
“现在还不是前夫。”
“也是。拖了两年，耽误太多时间了。”她伸手将干净的纸巾铺开。“能借我你的笔吗？”
安向城将笔递给她。
她握着笔，在纸巾上写字，她的字很漂亮，不像一般女生字迹般娟秀，字体如松柏，苍劲有力。她写完，将纸巾递到他面前，说：“给你。”
他没有伸手，只是看着那张纸巾，纸巾上写的字很少，不过是——甲方愿与乙方解除婚姻夫妻关系，自此之后各自婚配嫁娶，互不相干。
童谣见他一动不动，又收回手，在那行字上加了个标题——离婚协议书。然后，她写了个甲方，再签上了童谣两个字。再次伸手递给安向城。“你做乙方吧。离婚这件事还是以我为主导吧。”
安向城接过那张纸巾，说：“未载明财产分配。”
“我不需要了。之前不过是看不惯你罢了。”
他看着纸巾上的童谣两字说：“我以为你事先准备了离婚协议书。”
“忘带了吧。”她摩挲了手里的钢笔后递给他。
他接过钢笔，没有多想便在纸巾上签字。
看着他签字的时候，童谣觉得可笑，送这把笔给他的时候，她应该不知道，他们会用这把笔来离婚，来为了他们俩互不相干的未来做起点。
他签了字说：“其实需要一式两份，各自保存一份。”
“笔给我，我再写一份。”她伸手就是抢过他手里的笔。
“别写了。”他将纸巾揉成一团。
“你干嘛？”
“这张纸巾在我们的婚姻关系里没作用。”
“你什么意思？”
“和我回趟北京。”
“为什么？”
“离婚，是需要当事双方办手续。”
“哦。”她低了低头。“什么时候去？”
“明天。”
“已经买票回厦门了。”
“那你是准备继续与我保持婚姻关系，拖扯下去？”
“不是。”她赶忙摇头。“没那个意思。”她想了想。“明天就明天吧。”未了她又加了一句。“早点撇清关系。”
“嗯？”他望向她。
“赶在明天下午，明天下午就把手续办了。”
“好。”他再次看了手表。“需要一起吃个晚饭吗？”
“不用，裴肖在等我。”
“也好。”他拿纸巾擦了手。“本来想带你和乔影吃个晚饭。”
“有机会再聚吧。”
“嗯。”
其实是否有机会，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童谣伸手将桌上的笔帽捡了过来，将笔帽盖在钢笔上，最后旋上，视线停留在钢笔上，这把钢笔时黑色的，笔帽顶带了水晶，笔身上刻了低调的花纹。圣诞节，其实也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送笔的时候，他们结婚一周年。“圣诞节快到了。”她嘀咕了一句。
“嗯。”
她笑了声，伸出手，手上握着那把钢笔，说：“还你。”
他接过笔，收了起来，说：“谢谢。”
为什么说谢谢？她有点不解，但是还是应了句：“没什么。”今天要说的话说清楚了吗？她不知道，不过好似不适合再提起了，就当说清楚了，那么结束的时间到了。她将桌面上的手机收回包里，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
差不多了，他们之间差不多就这样了。
“嗯。”安向城点头。
她抬手唤服务员过来，说：“我买单吧，是我约的你。”
“嗯。”
服务员过来后，她付了钱，然后起身，站在安向城面前：“我……回去了。”
“好。”
“你呢？”
“乔影在附近，我坐在这等等她。”
“哦。”如今乔影和裴肖这两个名字在他们之间频繁被提起，也都惊动不了两人了。“那我就走了。”
“慢走。”
“好。”童谣再次看了安向城一眼。“明天见。”
“下午三点。”
“好。”她向安向城点头。“拜。”道别完，她便离开那张咖啡桌，离开咖啡店，她站在咖啡店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其实看不见安向城，她还是久久地看了一眼，她原本是个重感情的人，就算那里头的那个人与她再无瓜葛，心里仍是有些伤感，其实，与任何人和事道别都是让人伤感的，习惯就好，还好，她这两年已经学会化解这种伤感，不会让伤感占据她太多时间。她回过头，雨还没停，她没带雨伞，来的时候雨不大，也没在意，现在反而被雨困住，寸步难行。
安向城抹了摸风衣的口袋，里头放着礼盒。
他突然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出。
“童谣。”
她闻声回头，安向城开了玻璃门走到他面前。
“怎么了？”她问。
他看着童谣，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再次问。
手从口袋里掏出，并没有拿出那个礼盒，他说：“没什么，想问问你带伞了吗？”
她指了指雨，说：“没有。”
“我带了，我借你。”安向城转身走回咖啡店，拿了伞快步回到童谣面前。“喏，给你。”
是把墨绿色的伞，她接过伞，问：“那你呢？”他还没回答，童谣就替他回答了：“乔影会来接你是吗？”
他很久才点点头。
“谢谢。”她撑开伞，挡去一片风雨，走出屋檐，转身看向安向城。“我很高兴，我们能这样。”
“哪样？”
她站在偌大的雨幕里，微微带着笑：“不留怨恨，还能问候。”
她今天穿着淡蓝色的外套，与灰色的雨不一样，色彩差别得有些特别。他努了嘴角，给了她一个若有似无的笑，说：“是这样的，挺好。”
“向城。”她叫了他名字。
“嗯？”
“我走了。”
“嗯。”
“走出这个街口好打车。下次见。”她说。
“嗯。”
她转身，笑容被收起，大步朝前走。
她走了，走远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走。
他掏出口袋里的礼盒，打开它，里面是条项链，是那条当年想送给她，却没送给她的那条项链。
这样，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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