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第二天，安向城早早就醒了，其实他一夜未眠，满脑子的童谣，现在这个荒废自己的童谣。他见太阳稍露了眉梢就穿着鞋，拿了钱包下楼。
他大概踌躇了很久才走向童谣的病房，敲了门，放眼看去，童谣的床上没有人。
见人进来，童谣隔壁床的一个妇人瞅着他问：“诶，你是找童谣的吗？”
“是的。”他礼貌地点头。
“这个小伙子真俊啊。”另外一个正在吃稀饭的老奶奶道。“是童谣男人吗？”
妇人也抢着问：“你是童谣什么人，童谣来来回回住院了几次，也没见着个人来找她，你如今是个什么人？”
“我是……”该如何介绍自己？先自称朋友来的保险一点。“她的朋友。”
“哦哦，早上童谣就说今天有好事，有人给她送钱，你就是那个财神爷吧。”妇人道。
安向城虽然不愿意，还是点头。
妇人指了指门外：“那丫头，每天起来要抽两根，去天台了，我们这楼的护士管的严，她都上顶楼抽烟。”
初夏的温差大，顶楼迎着风，风撩起她耳侧的发丝，纤细的手指间夹了根白烟，末端的星火吹出袅袅的青烟，她坐在水管上，病服的袖子被卷得老高，露出她瘦小的手臂。
安向城见着那烟，顿生厌恶，上前就抢了她的烟，往地上一扔，在用脚尖踩灭。烟从手里被夺了去，心里急了，直接仰着头骂道：“靠！你干嘛啊！”一看是安向城，便没再骂下去，只是不爽地呼着气。
“你还染上烟瘾了？”
童谣起身，道：“你们男人是不是见不着女人抽烟？这烟也不是你们男人的特权。”她走到一旁，从衣服口袋掏出一个眼，动作娴熟地再点了一支烟，往嘴边送去，她深吸了一口，从嘴里缓缓吹出烟，烟草让她兴奋，也让她意识到他是来送钱的，一改方才不耐烦的模样，转了笑脸，仿佛刚刚的呵斥只是彼此的幻觉。她嘴里叼着烟，伸手有从烟盒里掏了支向安向城递去：“要不要？”
他看着她谄媚的样子，好似全然不察觉他拧紧的眉头，他看着她嘴里叼着的火星不顺眼，就又从她嘴里抢了烟，在童谣惊呼后，在童谣眼珠子前，用拇指与食指将火星摩挲着泯灭在指腹间，以示自己的不满。
灰烬从他的手指间散落，她收回自己递烟的手，将烟藏回兜里，不敢再有造次，毕竟他是财主，她得供着他。
“交出来。”他命令道。
她一手捂着口袋，往后退，嘴里笑道：“有话好好说嘛。”
“拿过来。”
他脸沉得可怕，童谣只能用笑来回应：“呵呵，你没吃早饭吧，医院门口有家大肠粉很好吃，我请你去啊。”
他闷着脸，上前至童谣跟前，一手揽过她的腰，一下子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鼻尖碰到他的下巴，童谣倒吸了一口气，忽然间紧张起来。他呼着不悦的气息，手往她兜里掏，掏出了那包烟，随即便放开她，但还是保持着近距离，她听到头顶传来声音：“跟我回去。”童谣退了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看到他手里的一包烟，有些可惜摇摇头道：“回去？回哪里去？你别说笑了。”
“回北京。”
晨曦的光罩在两人身上，童谣迟疑一会儿，挠了挠自己的肩膀，跳到水泥台上，打了个哈欠，道：“困。”
“童谣？”
“你不想借钱给我是不是？”她问。
“童谣？”他再次提醒她正式问题。
“如果你没有借钱的诚意呢，我也不会强求。医药钱呢，我就欠着医院，医院也不敢对我怎么样？饿了就去分林奶奶的稀饭，医院也是一个好住处，起码水电全免。”她说着沿着水泥台直线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然后到了末端便一把跳下。“医生要查房了，我去露个脸，不然以为我是那种欠债不还的人就丢脸了。”
听她说的轻松，心里不禁一揪，倒还是心软了，开口说：“我没说不给你钱。”
安向城都再次承诺了，童谣前一秒还可怜兮兮的，这一秒就开心地跑到他面前，猴急地问：“给多少？”
他无奈地掏出钱包，原本掏了一张卡，想了想还是将卡放回原地，将钱包里所有纸币都拿出来，放到她早已伸出双手等待的瘦掌心里。她一见钱，就往手指吐了点口水，将钱对折熟练地开始点钞。
她一身的社会习气到底哪里学来的？他皱着眉，道：“与我保持联系，每十天，我会亲手把钱给你。”
“大方啊。”童谣喜上眉梢，“要不要我请你吃大肠面？”
“不用。”他叹了口气，“不准买酒买烟。”
“行。”
“回下去吧，医生快查房了。”
“行。”她数完钱，心满意足地点头，面带笑容。“您慢点啊。我先回下去了。”说完童谣就兴匆匆离开。
他瞄了眼地上的烟灰和童谣方才所坐的水管下的一堆新旧烟头，重新遇到童谣，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中午吃完药后，他睡了一觉，胃里不再烧得厉害，入院三天后，终于见着要恢复，他心情大好，他起身倒了杯水喝下，心里念着童谣，直接下床去看她。
到了她病房，没见着她人，顿感不好，该不会又去抽烟喝酒了，问了病房里的林奶奶，说是童谣在楼上心胸外科1505室。他以为她又怎么了，一路上很担心，但是推开病房的门，他立马卸了担忧，脸色暗下，眼里涌着凶波。
“哇！又是我赢，不好意思。”童谣一把将自己的扑克摔在床上，“天王牌！哈哈哈，给钱给钱。”
这是怎样一个场景？童谣盘着腿坐在移到床边的床头柜上，嘴里叼着一根已经熄灭烟头，头发凌乱得随便扎了个马尾，因为赢了牌，正一手搭在右侧男人的肩上大声说笑。
而其他人呢？在童谣身边坐着三个男人，一个染了绿色和紫色头发的小伙子，两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个秃了顶，手摸了摸藏在枕头边的白酒，另外一个穿着白色背心，汗流浃背。这三个男人坐在床上，与童谣围成一团，凑了四角打牌。
安向城自问这两年很少动过气，看到童谣这样，顿时怒气横生。用在场所有人能听到的音量叫道：“童谣！”
这一喊，把童谣的心叫到嗓子眼了。心想自己真的是够倒霉的，打了个牌也能被找到，看在他是个金主的份上，这气她忍。她先吐了嘴上的烟蒂，然后缓慢扭头，朝着安向城，抬手打了个招呼：“你好，这么巧。”
他尽量压住怒气，问：“你在干嘛？”
童谣的牌友看了看安向城后又看了看童谣，三人一脸疑惑，童谣朝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别说话，她从床头柜上跳下来，整理了自己的衣服，笑嘻嘻地道：“你听过一个道理吗？就是蛋生鸡，鸡生蛋，钱生钱的道理。我不过是拿着你的钱，过来投资再发展，今天还不错，我已经赢了五百块钱。”
以前的童谣也像现在这般，说着歪道理，还装作若有其事的模样。他现在是很怀念那个单纯的童谣，听话懂事。转念一想，如今堕落的童谣，他不无责任，想到这，他也不怒不气了，轻声道：“能出来一趟吗？我们聊聊。”
“不要。”她一口拒绝。“我手气真好呢。”
“和我出来。”
“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聊的，你缠着我干嘛？”想要破坏她赢钱？这事她可不干，于是收了笑脸。“你说，是不是怕我不还钱？得了。”她从兜里掏了几百块，塞在他手里，“别烦我了，姐正还没玩高兴呢。”
“童谣。”安向城尽量耐着性子。
“你走吧。”童谣挥挥手，一个跃身，重新坐在床头柜上，“来来，洗牌，阿庆愣着干嘛，洗牌。”她捡了几张扑克，朝小伙子阿庆头上扔去，见阿庆哇哇大叫后哈哈大笑，秃顶男人问童谣：“那人是谁？”童谣挠了挠脖子说：“刚钓的一凯子，诶，把你的酒给我喝一口。”秃顶男人赶忙从枕头底将酒瓶抽出，抱在怀里，童谣见状上前就抢，她还没抢到酒呢，就突然从床头柜上被拽了下去，她转头一看，安向城正抓着她的手肘，抓得她疼，他伸了另外一只手，按了床头的呼叫键，然后拉着童谣就往外走，到了门口他喊道：“护士小姐，1505有情况。”病房内的三个人一听，吓得从床上跳下来，手忙脚乱地将床上的扑克塞到床单底下。
医院里人多，安向城住的是单人病房，就拉着童谣回了自己的病房，他松开童谣，锁了门。
童谣揉搓着自己被抓红的手肘，道：“你说你为什么不直接剁了我的手，还能直接赔一笔。”
他整个人笼罩着沉重的气息，走到童谣跟前，低头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他想要得到救赎，更想救赎她。
她退了一步，“什么怎么了？”
“你，你童谣怎么了？怎么变得了一个人？”他这两天快被折磨疯了，他愧疚极了，要是有什么办法让眼前的童谣回到从前，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她退到了沙发边上，从兜里拿出了烟，像个老烟手一样点了烟，深深吸了一口，鼻孔和嘴里都吐了气出来，一口接着一口，一根烟很快就燃了大半。
安向城忍无可忍地阻止她：“可以不抽吗？”
她像没听到似得，继续沉落在烟草里，惹得安向城一把夺了烟，和早上一样用指腹捏灭了烟，他指腹烫的和火光一样。她并没有停止，继而又抽出一根烟，点上，安向城直接伸手掐灭了燃着的火星，她还是再点上，他再捏灭，反反复复。他的手指的黑色已经分不清楚是灰烬染上的黑还是火星烫过的黑。
她不在意安向城的手指，再次点了一根烟，放在嘴边，洗脸了一口后，将烟雾吐在安向城脸上，而他眼也不眨，她笑问道：“不爽吗？”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你恨我吗？”
“怎么敢？”她低头连吸口烟，然后抖抖手，烟灰抖落到安向城的鞋子上，她看着他的鞋，“我现在就这样，你呢，看得顺眼就借点钱给我花，看不顺眼，就自己滚一边去。我童谣做什么事都和你没关系。”她再次吸烟，几口就将一根烟吸尽，她将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板踩灭烟蒂，说：“别再和我说要聊一聊什么的了，我这种人，和你们聊不到一块，省了那心吧。”说完，她便走出病房。
她走了许久，他才从站着一动不动走到沙发边，他坐下，鞠着背，双手搭在膝盖上后捂着脸，沉重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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